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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居》

韋應(yīng)物

貴賤雖異等，出門皆有營。

獨(dú)無外物牽，遂此幽居情。

微雨夜來過，不知春草生。

青山忽已曙，鳥雀繞舍鳴。

時與道人偶，或隨樵者行。

自當(dāng)安蹇劣，誰謂薄世榮。

韋應(yīng)物一生大半在官場中度過，但他對陶淵明的行業(yè)卻頗為向往，并在詩中有所表露。他曾經(jīng)兩度辭官閑居，所以此詩之作，仍為其真實生活的寫照。

詩文賞析：

全詩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為前四句，寫詩人對人生的看法和自己的抉擇。“貴賤雖異等，出門皆有營”兩句，說世人雖有貴賤的不同，但都不免于為生計奔走，為世務(wù)所累。貧賤之人不免于勞作，富貴之人也不免于生意上的競爭，或官場中的較量，方式雖然不同，其為“皆有營”則一。

宋代蘇軾詞云：“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這種不能從“營營”狀態(tài)中擺脫出來，正是世人的常態(tài)。韋應(yīng)物寫這兩句，是為了表明自己的生活態(tài)度與此不同，他選擇的是一種不受名利等身外之物的拘縛，忘懷世事，對一切都處之淡然的態(tài)度，即“獨(dú)無外物牽，遂此幽居情”。也就是說，是一種退出紛爭、歸隱世外的生活方式。

三至八句為第二部分，寫詩人的幽居生活?！拔⒂暌箒磉^，不知春草生。青山忽已曙，鳥雀繞舍鳴?！边@四句，似受謝靈運(yùn)“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的影響，而有所變化。謝詩表現(xiàn)的，是久病初愈，登池上樓睹清景的欣喜，而韋詩則重在表現(xiàn)幽居生活的閑適、恬淡。詩人并不刻意去寫觀賞幽景的感受，甚至不對景物作細(xì)致的描狀，他只是將身邊景物的變化不經(jīng)意地寫來，將自己的怡悅、和樂之情隱在敘述之后，以平淡之景寫沖和之情。

“不知”在此并非說詩人不知道春草已生，而是說一場微雨后，春草已在不知不覺中泛出綠色。韋應(yīng)物似乎有意追求一種無我之境，有意讓詩人退居幕后，只是將景物的自然變化呈現(xiàn)出來，從而給人以泯滅物我、俱物同榮之感。春草之生、鳥雀繞舍固然令人欣喜，但在春草鳥雀，乃是出于自然，非有意媚人。而正因為這一切都出于自然，所以這種幽居生活才別有一種自然恬淡之趣，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

“時與道人偶，或隨樵者行”兩句，則寫詩人的交游行止。幽居山間的詩人，息交絕游，摒除世事，偶而與人交接，也只是道士、樵夫之類。這仍是說詩人避世而居，不為外物，世事所牽?！皶r”與“或”二字，表明即便是與道士、樵夫的接觸，也是出于無心，而非有意追求。恰如春草之生、鳥雀之鳴一樣，詩人的行業(yè)也是完全純?nèi)巫匀?，隨遇而安。

第三部分即尾聯(lián)：“自當(dāng)安蹇劣，誰謂薄世榮?！边@可視為詩人對全詩主旨的總結(jié)概括?！板苛印奔瓤芍冈娙酥判?，也可指詩人之命運(yùn)處境;“薄世榮”則指鄙薄世俗的榮華。兩句的意思是說，自己之所以選擇幽居生活，乃是安于運(yùn)蹇才劣的現(xiàn)實處境，而非有意鄙薄世俗的榮華，以幽居來顯示自己的清高。

宋人葛立方《韻語陽秋》說：“韋應(yīng)物詩擬陶淵明而作者甚多，然終不近也?！彼e韋詩《答長安丞裴稅》為例，認(rèn)為“臨流意已凄，采菊露未曦。舉頭見秋山，萬事都若遺”。雖然仿效陶淵明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然淵明落世紛深入理窟，但見萬象森羅，莫非真境，故因見南山而具真意焉。應(yīng)物乃因意凄而采菊，因見秋山而遺萬事，其與陶所得異矣。”這首《幽居》，亦可作如是觀。

韋應(yīng)物因“蹇劣”而思幽居，這便不同于陶淵明的以出仕為樊籠，以歸田園為返自然。因此雖寫幽居，卻只道隨遇而安，缺少陶詩那種如魚之在水、鳥之在天的自在之情。不過，從藝術(shù)風(fēng)格上看，此詩的平淡的確接近陶詩。無論是句式的不求駢偶，狀物的白描直陳，都與陶詩的樸素相去不遠(yuǎn)。與前兩首相比，又另是一種風(fēng)格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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