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栗

生平

時金人請和，約為叔侄之國，且以歸疆為請。栗上封事言：“前日之和，誠為非計。然徽宗梓宮、慈寧行殿在彼，為是而屈，猶有名焉。今日之和，臣不知其說也。宗廟之仇，而事之以弟侄，其忍使祖宗聞之乎！無唐、鄧，則荊、襄有齒寒之憂；無泗、海，則淮東之備達(dá)于真、楊，海道之防遍于明、越矣。議者皆言和戎之幣少，養(yǎng)兵之費多，不知講和之后，朝廷能不養(yǎng)兵乎？今東南民力，陛下之所知也，朝廷安得而不較乎？且非徒無益而已。與之歲幣，是畏之矣。三軍之情，安得不懈弛；歸正之心，安得不攜貳。為今日計，宜停使勿遣，遷延其期。比至來春，別無動息，徐于境上移書，諭以兩國誓言。敗之自彼，信不由衷，雖盟無益。自今宜守分界，休息生靈，不煩聘使之往來，各保疆場之無事，焉用疲弊州縣，以奉犬羊之使乎？” 孝宗懲創(chuàng)紹興權(quán)臣之弊，躬攬權(quán)綱，不以責(zé)任臣下，栗言：“人主蒞權(quán)，大臣審權(quán)，爭臣議權(quán)，王侯、貴戚善撓權(quán)者也，左右近習(xí)善竊權(quán)者也。權(quán)在大臣，則大臣重；權(quán)在邇臣，則邇臣重；權(quán)在爭臣，則爭臣重。是故人主?；紮?quán)在臣下，必欲收攬而獨持之，然未有能獨持之者也。不使大臣持之，則王侯、貴戚得而持之矣；不使邇臣審之，爭臣議之，則左右近習(xí)得而議之矣。人主顧謂得其權(quán)而自執(zhí)之，豈不誤哉。是故明主使人持權(quán)而不以權(quán)與之，收攬其權(quán)而不肯獨持之。”至有“以鹿為馬、以雞為鸞”之語。方奉對時，讀至“人主常患權(quán)在臣下，必欲收攬而獨持之”，孝宗稱善，栗徐曰：“臣意尚在下文?！眻?zhí)政有訴于孝宗曰：“林栗謂臣等指鹿為馬，臣實不愿與之同朝。”乃出知江州。 有旨省并江州屯駐一軍，栗奏：“辛巳、甲申，金再犯兩淮，賴江州一軍分布防托，故舒、蘄、黃三州獨不被寇。本州上至鄂渚七百里，下至池陽五百里；平時屯戍，誠哲無益，萬一有警，鄂渚之戍，上越荊、襄，池陽之師，下流增備，中間千里藩籬，誠為虛闕。無以一夫之議，而廢長江千里之防?！庇墒擒姷脽o動。 以吏部員外郎召。冬至，有事南郊，前期十日，百執(zhí)事聽誓戒；會廢節(jié)，有旨上壽不用樂，迨宴金使，乃有權(quán)用樂之命。栗以為不可，致書宰相，不聽，乃乞免充舉冊官，以狀申朝廷曰：“若聽樂則廢齋，廢齋則不敢以祭。祖宗二百年事天之禮，今因一介行人而廢之。天之可畏，過于外夷遠(yuǎn)矣?！辈宦牎?兼皇子慶王府直講，有旨令二王非時招延講讀官，相與議論時政，期盡規(guī)益。栗以為不可，疏言：“漢武帝為戾太子開博望苑，卒敗太子；唐太宗為魏王泰立文學(xué)館，卒敗魏王。古者教世子與吾祖宗之所以輔導(dǎo)太子、諸王，惟以講經(jīng)讀史為事，他無預(yù)焉。若使議論時政，則是對子議父，古人謂之無禮，不可不留圣意?！?除右司員外郎，遷太常少卿。太廟祫享之制，始祖東向，昭南向，穆北向，別廟神主祔于祖姑之下，隨本室南北向而無西向之位。紹興、乾道間，懿節(jié)、安穆二后升祔，有司設(shè)幄西向。逮安恭皇后新祔，有司承前失，其西向之位，幾與僖祖相對。栗辨正之。 除直寶文閣、知湖州。栗朝辭，曰：“臣聞漢人賈誼號通達(dá)國體，其所上書至于痛哭流涕者，考其指歸，大抵以一身諭天下之勢。其言曰：‘天下之勢方病大瘇。非徒瘇也，又苦?灸盭。又類辟，且病痱。’臣每見士大夫好論時事，臣輒舉以問之：今日國體，于四百四病之中名為何病？能言其病者猶未必能處其方，不能言其病而輒處其方，其誤人之死，必矣。聞臣之言者不忿則默，間有反以詰臣，即對之曰：今日之病，名為風(fēng)虛，其狀半身不隨是也。風(fēng)者在外，虛者在內(nèi)，真氣內(nèi)耗，故風(fēng)邪自外而乘之，忽中于人，應(yīng)時僵仆，則靖康之變是也。幸而元氣猶存，故仆而復(fù)起，則建炎之興是也。然元氣雖存，邪氣尚盛，自淮以北皆吾故壤，而號令不能及，正朔不能加，有異于半身不隨者乎？非但半身不隨而已，半身存者，凜凜乎畏風(fēng)邪之乘而不能以自安也。今日論者，譬如痿人之不忘起，奚必賢智之士，然后與國同其愿哉？而市道庸流，口傳耳受，茍欲嘗試以售其方，則蕩熨針石，雜然并進(jìn)，非體虛之人所宜輕受也。聞之醫(yī)曰：‘中風(fēng)偏廢，年五十以下而氣盛者易治。蓋真氣與邪氣相敵，真氣盛則邪氣衰，真氣行則邪氣去。然真氣不充滿于半存之身，則無以及偏廢之體。故欲起此疾者，必禁其嗜欲，節(jié)其思慮，愛其氣血，養(yǎng)其精神，使半存之身，日以充實，則陽氣周流，脈絡(luò)宜暢，將不覺舍杖而行。若急于愈疾而不顧其本，百毒入口，五臟受風(fēng)，風(fēng)邪之盛未可卒去，而真氣之存者日以耗亡，故中風(fēng)再至者多不能救。’臣愚有感于斯言，竊謂賈誼復(fù)生，為陛下言，無以易此。” 知興化軍，又移南劍，除夔路提點刑獄，改知夔州，加直敷文閣。夔屬郡曰施州，其羈縻郡曰思州。施民譚汝翼者，與知思州田汝弼交惡，會汝弼卒，汝翼帥兵二千人伐其喪。汝弼之子祖周深入報復(fù)，兵交于三州之境，施、黜大震。汝翼復(fù)繕甲兵，料丁壯，以重幣借兵諸洞，而乞師于帥府。栗曰：“汝翼實召亂者?！币葡T兵，乃選屬吏往攝兵職，以漸收汝翼之權(quán)。命兵馬鈐轄按閱諸州，密檄至施，就攝州事。汝翼不之覺，已乃皇遽遁入成都。事聞，孝宗親札賜栗及成都制置使陳峴曰：“田氏猶是羈縻州郡，譚氏乃夔路豪族，又且首為釁端，帥閫不能彈壓，縱其至此。如尚不悛，未免加兵，除其元惡?！睍r汝翼在成都，聞之逃歸，調(diào)集家丁及役八砦義軍，列陳于沱河橋與官軍戰(zhàn)，潰，汝翼遁去，俘其徒四十有三人，獲甲鎧器仗三萬一千。栗取其巨惡者九人誅之。田祖周由是懼，與其母冉氏謀獻(xiàn)黔江田業(yè)，計錢九十萬緡以贖罪，蠻徼遂安。 既而汝翼入都訴栗受田氏金，詔以汝翼屬吏，省札下夔州。栗親書奏狀繳還，并辨其事。上大怒。會近臣有救解者，尋坐栗身為帥臣，擅格上命，鐫職罷歸。既而理寺追究，事白，貸汝翼死，幽置紹興府。 居頃之，詔栗累更事任，清介有聞，復(fù)直寶文閣、廣南西路轉(zhuǎn)運判官，就改提點刑獄，又改知潭州。除秘閣修撰，進(jìn)集英殿修撰、知隆興府。召對便殿，奏乞仿唐制置補(bǔ)闕、拾遺左右各一員，不以糾彈為責(zé)。從之。除兵部侍郎。朱熹以江西提刑召為兵部郎官，熹既入國門，未就職。栗與熹相見，論《易》與《西銘》不合。至是，栗遣吏部趣之，熹以腳疾請告。栗遂論：“熹本無學(xué)術(shù)，徒竊張載、程頤之緒余，為浮誕宗主，謂之道學(xué)，妄自推尊。所至輒攜門生十?dāng)?shù)人，習(xí)為春秋、戰(zhàn)國之態(tài)，妄?？住⒚蠚v聘之風(fēng)，繩以治世之法，則亂人之首也。今采其虛名，俾之入奏，將置朝列，以次收用。而熹聞命之初，遷延道途，邀索高價，門生迭為游說，政府許以風(fēng)聞，然后入門。既經(jīng)陛對，得旨除郎，而輒懷不滿，傲睨累日，不肯供職，是豈張載、程頤之學(xué)教之然也？緣熹既除兵部郎官，在臣合有統(tǒng)攝，若不舉劾，厥罪惟均。望將熹停罷，姑令循省，以為事君無禮者之戒。” 上謂其言過當(dāng)，而大臣畏栗之強(qiáng)，莫敢深論。太常博士葉適獨上封事辯之曰：“考栗之辭，始末參驗，無一實者。其中‘謂之道學(xué)’一語，無實最甚。蓋自昔小人殘害良善，率有指名，或以為好名，或以為立異，或以為植黨。近忽創(chuàng)為‘道學(xué)’之目，鄭丙唱之，陳賈和之。居要路者密相付授，見士大夫有稍務(wù)潔修，粗能操守，輒以道學(xué)之名歸之，殆如吃菜事魔、影跡犯敗之類。往日王淮表里臺諫，陰廢正人，蓋用此術(shù)。栗為侍從，無以達(dá)陛下之德意志慮，而更襲鄭丙、陳賈密相傳授之說，以道學(xué)為大罪。文致言語，逐去一熹，固未甚害，第恐自此游辭無實，讒言橫生，善良受害，無所不有！愿陛下正紀(jì)綱之所在，絕欺罔于既形，摧抑暴橫以扶善類，奮發(fā)剛斷以慰公言。”于是侍御史胡晉臣劾栗，罷之，出知泉州，又改明州。奉祠以卒，謚簡肅。 栗為人強(qiáng)介有才，而性狷急，欲快其私忿，遂至攻詆名儒，廢絕師教，殆與鄭丙、陳賈、何澹、劉德秀、劉三杰、胡纮輩黨邪害正者同科。雖疇昔論事，雄辯可觀，不足以蓋晚節(jié)之謬也。

官職

太學(xué)正 屯田員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