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申歲旱官為設(shè)食以濟(jì)饑民

第一折(沖末扮張世英上，詩云)雖無汗馬眠霜苦。
曾受囊螢映雪勞；
金榜一朝標(biāo)姓字，此時方顯讀書高。
小生姓張，名世英，字云杰，浙江溫州府人氏。
自幼苦志勤學(xué)，經(jīng)史皆通。
所有蕭山縣友人蕭公讓有二子，命小生作館賓，到此兩月余矣。
公讓待我甚厚，今日卷家俱往墳頭拜掃，獨(dú)留小生在書房閑坐。
小生乘暇，往東村望幾個朋友釋悶去來。
(下)(外扮蕭公讓引老旦崔氏上，詩云)龍出海時千尺浪，鳳歸云去萬條霞。
詩書不入時人耳，金玉難藏烈士家。
自家姓蕭名讓，字公讓，祖居蕭山縣人氏，嫡親的五口兒：
大嫂崔氏，有兩個孩兒，有個妹子，小字淑蘭，父母在時，曾從師讀書，深曉文義，年方一十九歲，容貌非常，未曾許聘于人。
今日清明，舉家俱往祖塋蔡祀。
妹子身體有些不快，不能去的，留下管家嬤嬤并梅香看視，問侯湯粥。
俺祭掃畢便回來也。
手下人，收拾春盛盒擔(dān)，往山頭走一遭去。
(同下)(正旦扮蕭淑蘭引梅香上，云)妾身姓蕭，小字淑蘭，父母早亡，依兄嫂恩養(yǎng)。
兩月前家兄請溫州張云杰作館賓，與家兄相處。
妾窺見那生外貌俊雅，內(nèi)性溫良，更兼才華藻麗，非凡器也。
妾數(shù)日間行忘止，食忘餐，心在那生身上。
今日清明節(jié)令，滿門家眷都去上墳。
妾托病不去，欲引梅香往后花園中親與那生相見，別有話說。
暗想情是人間何物也呵！
(唱)【仙呂】【八聲甘州】傷春病染，郁悶沉沉，鬼病懨懨。
相思即漸，碧窗唾漬稠粘。
幾縷柔絲空系情，滿院楊花不卷簾。
髩軃楚云松，懶對妝奩。
【混江龍】曉來情厭，收拾心事上眉尖。
把金錢暗卜，龜卦時占。
杏臉胭消嬌淡淡，柳腰香褪弱纖纖。
料應(yīng)也是前生欠，因無兄嫂，有失拘鈐。
【油葫蘆】這些時斗帳春寒起未忺，睡不甜，任教曉日壓重檐。
(帶云)那生好一表人物也！
(唱)將他那模樣兒心坎上頻頻墊，名字兒口角頭時時念。
想他性格兒沉，語話兒謙。
繡床無意閑攀占，懶把彩絨撏。
【天下樂】我如今絍得金針卻倒拈，牙尖，抵玉纖，羅帕上淚痕千萬點(diǎn)。
恐梅香冷句兒鬼朱，怕奶娘閑話兒簽，我則索強(qiáng)支吾陪笑臉。
(云)梅香，那生敢在書院旦，咱和你去來。
(梅香云)這所在正是他書院。
(張世英上，云)小生從東村里探了幾個朋友，回書院中溫習(xí)經(jīng)史去來。
(做望見旦科，云)誰家女了，來到這里？
(正旦唱)【那吒令】向湖山緊覘，惹游絲滿臉；
惹游絲滿臉，驚飛花亂飐；
驚飛花亂飐，蕩殘紅數(shù)點(diǎn)。
(旦見張科，云)先生萬福！
(張不睬科)(正旦唱)我禮忙迎情欲親，他頭不抬身微欠，真所謂君子謙謙。
(張世英云)那壁小娘子是誰氏之家？
(正旦云)妾身乃蕭公讓之妹也，知先生文學(xué)之士，妾有所盼，先生意下如何？
(張世英云)是何言哉！
蕭公待我為嘉賓，小生素?zé)o瑕玷。
你快轉(zhuǎn)去，恐兄嫂回來。
(做躲科)(正旦唱)【鵲踏枝】則見他氣炎炎，那里也笑掀髯。
顯出些外貌威嚴(yán)，內(nèi)性清廉。
他避我遮遮掩掩，抵多少等等潛潛。
(張世英云)女人家不遵父母之命，不從媒妁之言，廉恥不拘。
與外人交言，是何禮也！
(正旦唱)【寄生草】你惱怎么陶學(xué)士蘇子瞻？
改不了強(qiáng)文絍醋饑寒臉，斷不了許云子曰酸風(fēng)欠，離不了之乎者也腌窮儉。
想你也夢不到翔龍飛鳳五云樓，心則在鳴雞吠犬三家店。
(張世英怒科，云)早是我哩，他人怎了？
全不怕當(dāng)家尊嫂惡。
恩養(yǎng)劣兄嚴(yán)。
(正旦唱)【金盞兒】這生不心忺倒憎嫌，早則騰騰烈火飛紅焰。
將姻緣簿親檢自撕撏。
若得咱香腮容并貼，玉體肯相沾，怕甚么當(dāng)家尊嫂惡，恩養(yǎng)劣兄嚴(yán)？
(張世英云)女孩兒家休要弄險，俺讀書人豈肯做這等非禮之事！
可不喪了行止？
倘被兄嫂察知，何面目廝見！
豈不羞慚？
(正旦唱)【后庭花】你道女孩兒家休弄險，你讀書人不會諂。
為非事無行上，見家兄有甚臉。
不索你話兒口店。
你須惡厭，不由我腮斗兒上添笑靨。
(張世英云)休道是兄嫂知道，則那奶母梅香知呵，早晚說與令兄，如何臆得？
可不你我何安？
(正旦唱)【醉中天】怕甚么奶母舌兒塹。
梅香嘴兒尖。
恐早晚根前冷句兒添。
便知道也難憑驗(yàn)。
家丑事必然羞掩，放心波風(fēng)流雙漸，(張世英云)小生此間難住，必尋退步。
(正旦唱)早則么懶折腰歸去陶潛。
(梅香云)姐姐，這秀才好淡屌么？
(正旦云)好惶恐人也！
(唱)【賺煞】秀才每難托志誠心，好吃開荒劍，一條擔(dān)兩下里脫尖。
有多少胡講歪談信口口店，喬文物拘恥拘廉。
我看你瘦懨懨眼札眉苫，多敢是家菜不甜野菜甜。
你也消不得俺嬌滴滴桃腮杏臉，香馥馥玉溫花艷，則好去破窯中風(fēng)雪斷齏鹽。
(下)第二折(張世英上，云)昨日蕭公舉家拜掃，不想家中有蕭公之妹。
小生回書院，在后園中正遇此女，乃出淫言相戲。
小生昨晚酒席間欲要說與蕭公，又不好看相。
如今將學(xué)生放假三日，且在書房中獨(dú)坐些兒。
好悶人也！
(正旦扮嬤嬤上，云)老身是蕭公家管家的嬤嬤。
兩月前東人命溫州張云杰作館賓，那秀才情通九經(jīng)。
不料東人妹淑蘭留心于那生身上，終日魂勞夢斷。
夜來清明，滿家上墳，惟淑蘭托疾不往，意欲后園與那生相會。
不想那生胸襟正大，半步無邪，反將惡言相觸，事不諧矣。
淑蘭惶愧，昨夜廢寢忘餐，推床倒枕。
無計所托，親與老身說知，作了一詞名〔菩薩蠻〕，著我送與那生，看他是如何。
老身欲待行來，又恐東人知道見責(zé)；
欲要不行，可憐淑蘭自幼便失父母，孤苦到今。
俺須索與他成就此事，走一遭去。
(唱)【越調(diào)】【耍三臺】姐姐命親分付，為張秀才丁寧使俺。
您穩(wěn)放著個先憂后喜，我空懷著個有苦無甘。
煩惱這場非是攬，惡風(fēng)聲委實(shí)心慘。
則為他粉悴胭憔，端的是香消也那玉減。
【紫花兒序】姐姐怕不心勞意攘，哥哥又不性躁情乖，嫂嫂可要坐守行監(jiān)。
他如今看看衣褪，漸漸裙攙，春衫雙袖漫漫將淚揞。
不明不暗，幾時配上金釵，接上瓊簪。
(做見張科，云)先生萬福！
(張世英云)嬤嬤何來？
莫非東人有命么？
(嬤嬤云)非也！
老身花園中行來，信步至此。
先生，兀的無聊那！
(唱)【小桃紅】你九經(jīng)三史煞曾諳，習(xí)典故觀《通鑒》。
課賦吟濤有風(fēng)范，更非凡，臨帖寫字知個濃淡。
把今古博覽，將前人比勘，那一事不詳參？
(云)先生九經(jīng)皆通，無書不讀，豈不曉三綱五常之理？
圣人言：
男子三十而娶。
又云：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何不求一門親事，老身當(dāng)為月老，聘結(jié)良姻。
先生尊意如何？
(張世英云)嬤嬤言之甚善。
但小生在此處館，惟知守嚴(yán)父之訓(xùn)，讀圣人之書，豈有求親之念哉？
(嬤嬤唱)【金蕉葉】衠一味詩魔酒酣，引不動狂心怪膽。
圣人言不孝有三，絕子嗣無后怎敢？
(云)先生容稟：
東人有一妹，小字淑蘭，年方一十九歲，未曾許聘他人。
先生意下若諾，老身達(dá)知東人，招為貴客。
先生如此聰明，淑蘭更兼溫雅，真淑女可配君子也。
(張世英云)小生今在蕭公門下處館，嬤嬤何出此言？
倘蕭公察知，何面目立于蕭公門下？
(嬤嬤唱)【鬼三臺】我著些言語來探，將他來賺，他那里急截舌緊攙。
秀才每自古眼睛饞，不似這生忒銅心鐵膽。
哎，你個顏叔子秉燭真?zhèn)€堪，柳下惠開懷沒店三。
酸溜溜《魯論》《齊論》，醋滴滴《周南》《召南》。
(背云)將這詞與他，這生必然動念也。
(做遞詞科，云)小姐有詞一章，望先生改削。
(張世英接著讀科，云)君心情遠(yuǎn)迷蓬島，妾心命薄連芳草。
芳草正凄凄，君心知不知？
妾身輕似葉，君意堅如鐵。
妾意為君多，君心棄妾何。
右詞寄〔菩薩蠻〕，不才妾淑蘭謹(jǐn)奉文郎云杰吟幾電覽是幸，就請回音。
再拜。
(張世英云)嬤嬤，你乃蕭公管家老者，蕭公共汝一家無外，怎生持此淫詞戲我？
是何道理？
(嬤嬤唱)【調(diào)笑令】說的我面慘，轉(zhuǎn)羞慚，你因甚，相通這書一緘？
莫怪我等閑特故來搖撼，赤緊的張橫渠不肯貪婪。
只待要坐取公侯伯子男，氣昂昂闊論高談。
(張世英云)昨朝行之，今日如此，似此小生當(dāng)告辭，有何面目立于蕭公之門，恥見天下士大夫也！
(嬤嬤唱)【禿廝兒】俺那崔氏女正紅愁綠慘，你個張君瑞待面北眉南，著我老紅娘將兩下里做一擔(dān)扭。
請先生，省言鬼朱，喃喃。
【圣藥王】一迷里口似潑釤怎撲掊，那里肯周而不比且包含。
本待成就您，顛倒連累咱。
唬的我手忙腳亂似癡憨，似尋虎窟覓龍?zhí)丁?br>(張世英怒科，云)既讀孔圣之書，必達(dá)周公之禮，閉了書房門，便去與蕭公說知。
(嬤嬤唱)【絡(luò)絲娘】將韓王殿忽然火蟲分，藍(lán)橋驛平空水淹。
(云)你道既讀孔圣之書，必達(dá)周公之禮，可知可知。
(唱)人前面古怪剛直假撇欠，(做冷笑科，唱)只怕您背地坦荒淫愚濫。
(張世英云)看來都是你搬調(diào)這一樁事，我則說與蕭公去。
(嬤嬤攔科，唱)【雪里梅】空著我功退似游蠶，早則罷暮四與朝三。
這生性狠情毒，老身驚心戰(zhàn)膽，姐姐也你敢愁添病感。
(張世英云)這首詞便是指證，蕭公見了，必有話說。
(嬤嬤云)先生罷波！
(做拜科，唱)【收尾】請學(xué)士忍耐權(quán)時暫，何必恁高聲怒喊。
自待教兄嫂逼臨了他，著主人公葬送了俺。
(下)(張世英云)誰想有此事，小生必當(dāng)退步。
恐蕭公知此，難以分辯。
只除如此，且往西興朋友家住數(shù)日。
在此壁間留詩一首，使蕭公知之，好往西興來接我也。
(做寫科)(詩云)感公清盼寄余生，三載交游兩月情。
別去難言心下事，月明酒醒在西興。
琴書衣衾，我皆不動，只是單身去咱。
(下)(蕭公讓上，云)今日無甚事，書房中望云杰閑話片時。
(做到科，云)怎生不見云杰？
必是望朋友去了。
(做見壁詩科，驚云)此詩必有緣故，莫非俺家孩兒每侍奉不周，故使如此？
琴劍鋪陳，皆不曾動。
他往西興去，準(zhǔn)在朋友家停住，可也容易，我修一簡帖，遣一仆到西興去請他。
若不如此，云杰平日與人寡合，怎肯自回？
(做寫書科，云)書已寫就了也，便令人早接去。
(詩云)與云杰交情非薄，詳詩意有何不樂？
遣使者直至西興，請回來便知下落。
(下)第三折(正旦抱病，梅香扶上，云)妾身昨日與張秀才相見，不想他如此古忄敞，事不得諧。
今日著管家嬤嬤持〔菩薩蠻〕詞一首，戲而挑逗，誰想那生仍將惡語相犯。
嬤嬤回來說了，越增愁懷數(shù)倍。
舉家盡知，止瞞著兄嫂，一會家尋思起來，我心中好是煩惱人也呵！
(唱)【雙調(diào)】【五供養(yǎng)】肌削玉，釧松金，陡恁的悶廣愁深。
空著我干忍恥，枉留心。
都是我忒輕浮，欠檢束，正好教他撒沁，則索咬定牙兒暗。
這文君待駕車，誰承望司馬拋琴。
(老旦上，云)妾身乃蕭公讓渾家崔氏是也。
聞知小姑感疾，特來探望一遭。
(做見科，云)姑姑因甚染?。?br>可請良醫(yī)調(diào)理服藥。
(正旦唱)【落梅風(fēng)】離魂魄，似失心，思昏沉悶圍愁浸。
白日里忘餐夜廢寢，自尋思不知因甚。
(老旦云)姑姑因甚上得病，說與我，著人去對證取藥。
姑姑，你休要隱諱，恐怕日深一日，難以調(diào)理。
(正旦唱)【喬牌兒】嫂嫂待將咱病審，我無語似害淋。
是前日打秋千斗草處無拘禁，脫衣時敢被風(fēng)侵。
(老旦云)雖是感冒，怎生這等沉重，茶飯也不思進(jìn)些？
(正旦唱)【折桂令】至如今茶不茶飯不飯心內(nèi)陰陰，有時節(jié)透頂炎炎，有時節(jié)徹骨森森，頭眩旋旋，眼昏暗暗，身倦沉沉。
一會家發(fā)增寒脾神凜凜，一會家添潮熱冷汗淋淋。
病來時難灸難針，心疼時難忍難禁，人問時難訴難分，茶飯上不想不尋。
(正旦做睡科，老旦云)姑姑睡著了，休驚醒他。
梅香，恐要甚么湯粥吃，便與我說，再來望他。
(下，旦做夢，張世英上科，正旦云)先生萬福！
(張世英不語科，正旦唱)【慶宣和】信步謾將花徑臨，掩映著柳影花陰。
害的我瘦骨巖巖死臨侵，端的是為您，為您。
(張世英推旦科，云)您休推睡里夢里。
(下，正旦驚醒科，唱)【殿前歡】這生好不知音，虛度了春宵一刻價千金，空閑了瑣窗朱戶鴛鴦?wù)?，翡翠羅衾。
早則么韓吏部李翰林，一任教他恁。
誰想你睡夢里也將人冷侵，待古里掂折了玉簪，摔碎了瑤琴。
(梅香云)姐姐，你知道么？
張秀才不曾作別，就往西興去了。
你哥哥修書差人請去哩。
(正旦云)既然如此，我再作一詞，瞞著哥哥，封于書內(nèi)，寄與那生，看他心意如何。
梅香，將紙筆過來。
(梅香云)紙筆在此。
(正旦寫詞科，唱)【雁兒落】把西興路黃犬尋，南浦道青駕任。
信手的聯(lián)成腸斷詞，抵多少織就回文錦。
【得勝令】早難道詩對會家吟，他全沒些惜花心。
點(diǎn)勾般圈紅問，描朱似刷畫兒臨。
表數(shù)句佳音，字字胭脂滲，書兩字泥金，行行血淚浸。
(云)寫就了也。
我念一遍：
不才妾蕭淑蘭病中作詞一闋，詞寄〔菩薩蠻〕，奉上文郎云杰翰座，謹(jǐn)望挽回春色。
詞不盡言，言不盡意。
(詞云)：
無情水滿西興渡，多情人往西興去。
西興去路遙，教奴魂夢勞。
今將心內(nèi)苦，聯(lián)作相思句。
君若見情詞，同諧連理枝。
梅香，你仔細(xì)與我放在書內(nèi)，不要著哥哥、嫂嫂知道。
(梅香云)理會的。
(正旦唱)【鴛鴦煞】病淹煎苦被東風(fēng)禁，淚連綿惟把春衫滲。
飯不湯匙，繡不拈針。
暢道閨思添多，愁懷轉(zhuǎn)深，煙冷龍沉銀蠟消紅淋。
想起他這狠切的毒心，好著我半晌沉吟倒替他嘇。
(下)第四折(蕭公讓同老旦上，云)我修了書到西興去，請那張云杰，不想書內(nèi)有〔菩薩蠻〕詞一首，是吾妹淑蘭所作，寄情云杰。
細(xì)審其故，云杰無心，皆是吾妹所為。
況兼淑蘭染病，也只為此。
大嫂，我仔細(xì)想來，莫若遣幣帛、羔雁、酒禮、花紅，著官媒說合，招贅云杰為婿。
看我一雙父母同胞情分，省教他人恥笑。
大嫂，你心下如何？
(老旦云)你既主張了罷，也免的出丑揚(yáng)疾，也見我祖宗家門清潔，我意正如此，擇吉日良辰，一應(yīng)合用禮物不要少了。
一則外人好看，二則小姑寬心。
(蕭公讓云)事不宜遲，收拾了便令媒人速去。
(詩云)：
兄妹本同胞，那能不相惜。
去請西興人。
來作東床客。
(同下)(張世英上，云)小生張世英，自到西興朋友家住經(jīng)半月，誰想蕭公為他令妹，倒遣媒人來說親事，使小生如之奈何？
古人云：
男子生而愿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為之有家。
一來公讓如此美意，二來男婚女聘，人倫大禮，不負(fù)此女初心，況其家本名門，何辱于小生？
今日便回蕭山去成就此事，不為過也。
(下)(正旦同梅香上)(梅香云)姐姐，早則歡喜也。
哥哥下三千貫正財禮錢招張云杰為婿，羔雁茶禮，斷送房奩，盡行出辦，足滿姐姐平生所望。
(正旦云)好慚愧也呵！
(唱)【黃鐘】【醉花陰】離恨閑愁早填滿，俺主人非長是短。
謝兄嫂得團(tuán)圞，陪羔雁花紅，下正禮三千貫。
度量闊，眼皮寬，把斷送房奩全盡管。
【喜遷鶯】納幣帛綾段，不斷頭花擔(dān)盒盤堪觀。
披掛的遍身紅滿，來往官媒一刬地錦繡攢。
人亂攛，親屬交錯，羅綺彌漫。
(凈扮官媒引鼓樂上，請新郎科)(張世英上，云)這親事非吾樂就，只為令兄尊命？
不敢有違，勉強(qiáng)而已。
(正旦唱)【出隊子】這都是姻緣前判，幸今生得聚完。
玉肩同并赴云端，素手相攜跨采鸞，清韻雙吹鳴鳳管。
(張世英云)我張世英若非令兄相待之厚，不負(fù)卿之初心，豈敢玷污名教，致有今日？
(正旦冷笑科，唱)【刮地風(fēng)】刬地亂講歪談一萬端，尚古自苦澀寒酸。
聽笙簧一派聲撩亂，翠擁珠攢。
舞態(tài)輕盈，歌聲纖緩。
香篆靄，絳蠟明，低垂簾幔。
端的個畫堂深，和氣暖，受用千般。
(梅香云)夜涼風(fēng)定，月朗天晴，香清燈燦，歌舞吹彈，正好交杯勸盞。
一壁廂動樂者。
(做奏樂、交杯科)(正旦唱)【四門子】香馥馥合巹杯交換，正良宵勝事攢。
碧天邊燦燦寒星煥，碾冰輪皓月團(tuán)團(tuán)。
樂意的酬，盡興的撏，貪歡娛自然嫌漏短。
樂意的酬，盡興的錛，索強(qiáng)似風(fēng)亭月館。
(媒請兄嫂、蕭公讓同老旦上，相見科)(蕭公讓云)云杰，男女匹配，人道之大，吾妹妝殘貌陋，有辱足下。
皆由不忘雅意，故得有此。
(張世英云)久賴公讓厚庇，又得結(jié)姻于今妹，深感不淺。
若非平昔之舊，安敢如此？
但不知小生將何圖報耳。
(蕭公讓云)云杰太謙，下次人等掛起圖畫，點(diǎn)上花燈，再整筵宴，樂此良夜！
(做送酒科)(正旦唱)【水仙子】酒斟著鸚鵡杯，光映著瑪瑙盤。
茶烹著丹鳳髓，香浮著碧玉碗。
開銀屏金孔雀綠嫩紅嬌，隱錦褥繡芙蓉枝繁葉亂。
嵌玲瓏香球掛金縷，團(tuán)梅紅羅鮫綃帳舞鳳飛鸞。
是、是、是，東鄰女曾窺宋玉垣，喜、喜、喜，果相逢翡翠銀花幔，早、早、早，同心帶扣雙挽結(jié)交歡。
(張世英云)小生暗想：
此系宿緣，恐非人力所能謀也。
(蕭公讓云)此言最善，這都是天意暗合人心，豈不是個大喜事？
(正旦唱)【古寨兒令】我這里偷看，不由人心歡，沒褒彈，忒豐韻，表正形端。
趁著這風(fēng)和月圓春夜暖，逢天喜值紅鸞，配宿緣成仙伴。
(蕭公讓云)咱這江南風(fēng)景，如此夜宴，月光照耀，燈燭輝煌，錦繡羅列，圖畫張掛，百味珍羞，水陸俱備，端的好富麗也！
(做送酒科)(張世英云)咱如此受用，誠為可樂，小生便當(dāng)盡醉，豈敢推辭？
(正旦唱)【神仗兒】荔枝漿乳酪蜜團(tuán)，甘蔗汁酥油糖拌。
薔薇露秋菊春蘭，紫蘇鹽姜醋薦款，碧芥芽蔥針寸段。
(云)梅香，你看這生在書院相見之時，許多道學(xué)身分，今都到那里去了？
(唱)細(xì)端詳俊沈嬌潘，可不道尊瞻視，正衣冠。
(蕭公讓云)小的每與我大吹大擂者！
(做奏樂科)(媒念詩云)碧漢飛雙鳳，瑤池宿兩鴛，洞房花燭夜，人月共團(tuán)圓。
(正旦唱)【尾聲】錦片前程今美滿，舞菱花一對青鸞，早不入鳳臺閑玉管。
題目賢嫂嫂合成金貫鎖親哥哥配上玉連環(huán)正名張世英飽存君子志蕭淑蘭情寄菩薩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