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蟲

（之一）


紛紛死去的微小的生命拯救了人類。

它們的功績記在我們賬上，昆蟲學(xué)已
遠(yuǎn)遠(yuǎn)不夠了。

請看一只棉鈴蟲：它離棉花已越來越遠(yuǎn)
但它的內(nèi)臟卻等待著
棉花的瓦解。

它的胃等待著將自己消化。


人類所不能承受的苦難由它承受。

一只棉鈴蟲盡其所有帶給我們
時代的風(fēng)塵和凄涼的教育。

人類啊，巨大的內(nèi)臟還有什么容不下？


誰踏上了潔凈的天國之路卻還背著
塵世的罵名？
誰在孩子們中間張著獠牙
卻在饑餓中一命歸天？

我們所庇護(hù)和我們所戕害的
忠良的遺孤、奸臣的兒女呵
誰給一只棉鈴蟲生命的尊嚴(yán)？


我們將樂于看到它墮落的身姿、粗俗的伴侶。

一個曾令我們?yōu)橹駛漠愵惤K將代替我們的兒子
摧毀我們心中純潔的言語。


我夢想著兒子的年代，我的兒子終將夢見那些背離夢境的事物
大海上航行著商船和艦隊
少女們尖叫著春花與殘雪
財富聚攏又散開。

我的兒子終將放棄幼年的職業(yè)和一部分天性
而新生活的曙光又使他心懷疑慮。

因為他的身體日漸高大，靈魂卻遲遲不肯落地。



（之二）

在時代的批評中我聽到一些小心翼翼的聲音
仿佛那些努力掙脫歷史的民間故事
帶來偶然的精確。


是的，它們害怕一個人死而復(fù)生
如同一個弒君者害怕亡靈的顛覆。

它們在時代的批評中猶如一群漏網(wǎng)之魚
徘徊于咫尺之遙，等待著重回牢籠。


它們不敢過于遠(yuǎn)離，它們沒有逃生的狂喜。

我所聽到的這些小心翼翼的聲音近似于
一位女性先知的喃喃自語：
它們首先是柔弱的，其次才是有限的勇氣和
某種未卜先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