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林朝崧(1875-1915),字俊堂,號癡仙,臺灣彰化縣霧峰鄉(xiāng)人。林朝崧出身于武功之家,其父親林利卿、族伯林文察、族兄林朝棟均是清朝同治、光緒年間頗有戰(zhàn)功的將領(lǐng)。林朝崧作為櫟社的發(fā)起人和首任理事,在臺灣地方文學(xué)發(fā)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被譽(yù)為“全臺詩界泰斗”。 更多
1
古國的幽靈,我和你在黃昏的狹路上
相逢,鐵青的臉,吹原始的喇叭,
看不清你是衰老還是年青,朦朧的步武
是輕快還是沉重,喂,從哪兒來?
鉛色的天,黃泥地,農(nóng)民們襤褸的空架子里
想睡的肉體和靈魂?
他們想撒手,
一伸腿,抓住那渾沌。
黑色的棺材通過,鳴鑼開道的,
那躺著的,跟著的一群,那些母親
怎么能不哭泣?
她們養(yǎng)育著錯誤的子孫。
現(xiàn)在,傍晚的風(fēng)低低地,掠過你家的茅屋,
——“生命要死亡,死亡,死亡……”
那嬰兒就要夭折在懷抱里了,
啊,伸手,你的四周是你乳汁的果實,
無盡的果實,累累的黑色的果實。
(哈-哈-哈-哈)為母的,為子的,
空了,你的身體透明,骨骼也透明,
有一陣清風(fēng)吹過它,像穿過垂老的
我看見幾個世紀(jì)前你蒼白的嘴唇,
你在我懷抱里戰(zhàn)栗,“我要去,我要去,
生命太無常。
”不,來吧,老祖父,
情人,一塊兒,讓我們在沉默中交融,
讓我們一塊兒欣賞那死去的陽光,
發(fā)霉的泥土,血漬的愛情,我的自覺說:
“我囊括一切生,一切死,一切受難”
啊,那姿態(tài)豈不因痛哭而屹立,
像乾坤運轉(zhuǎn)外凝視的大神……
2
啊,月光如水,我要有冰冷的
冰冷的澄清,讓我們的
懷抱都如水,溶解開
所有尖銳粗糙的定形。
要是能在飄起里放歌,
街道,茅舍,黑色田野,都飄起來,
你們在睡眠里婆娑,所有痛苦的
絕望都凝固而明亮,火焰消逝了,
一切都消溶于仲夏夜的清涼。
黃昏。
不再用側(cè)耳靜聽沙漠里的鈴聲了,
那緩緩抽出的生命的絲,牽扯許多寂寞的
方向,不用再看淡綠色的鬼火,華麗的鬼筵,
上帝說:
“你們要在風(fēng)蝕、水蝕、諸種蝕里
分解,你們誕生而腐爛,由有到無……”
喂,幽靈,別去騷擾那些夢里的情人,
來吧,來和我并肩,不愛也不恨,
我只沉迷于你喇叭悠長的音響,
環(huán)抱我的是綿綿記憶的憂愁的波紋。
喝酒去,老白干兒,或者進(jìn)口的烈性威士忌,
讓我們手挽手,跳奇異的舞,
在擱淺的腐朽了的大船上,看?。?br>
太陽和生命的幌子一齊跌進(jìn)了
碧綠的死水,我們夢想的安樂幸福
正在脆弱易碎的劣等玻璃杯里
震響。
啊,藍(lán)色的煙已經(jīng)升起了,
燃料的煙,血與肉的煙,那些
冷漠的祖先正在我們的影子里
漫步消閑,悲哀的白發(fā),僵破的臉,
哦,還有你,親愛的,后花園殉情,
讓我們破碎的圓圈
都一個個并合,
時間,浸潤著沉沉的默想,
當(dāng)明月流過了重疊的憂傷。
我寧愿在銀光里飄去,
用雙手去撥動夜空醉人的湛藍(lán),
燦爛的流星跌進(jìn)了長夜的寂寞,
天風(fēng)正飄過我心胸的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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