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景·撾面雪花掄掌大

一團灰沙卷起一陣秋風(fēng)，
奔旋地瀉下了剝落的古墻，
一道晚霞斜掛在西天上，
古墻的高處映滿了殘紅。



古墻寂靜地弓著殘老的腰，
駝著悠久的歲月望著前面。


一只手臂蜿蜒到百里遠(yuǎn)，
敗落地守著暮年的寂寥。



凸凹的磚骨鐫著一臉嚴(yán)肅，
默默地俯視著廣闊的平原；


古代的樓閣吞滿了荒涼，
古墻忍住了低沉的憤怒。



野花碎石死死擠著它的腳跟，
蒼老的胸膛扎成了穴洞；


當(dāng)憔悴的瓦塊傾出了悲聲，
古墻的臉上看不見淚痕。



暮野里睡了古代的豪杰，
古墻系過他們的戰(zhàn)馬，
軋軋地馳過他們凱旋的車駕，
歡騰的號鼓蕩動了原野。



時光流過了古墻的光榮，
狂風(fēng)折倒飄揚的大旗，
古代的英雄埋在黃土里，
如一縷濃煙消失在天空。



古墻蜿蜒出剛強的手臂，
曾教多年的風(fēng)雨吹打；


層層的灰土便漸漸落下，
古墻回憶著，全沒有惋惜。



怒號的暴風(fēng)猛擊著它巨大的身軀，
沙石交戰(zhàn)出哭泣的聲響；


野草由青綠褪到枯黃，
在肅殺的原野里它們戰(zhàn)栗。



古墻施出了頑固的抵抗，
暴風(fēng)沖過它的殘闕！


蒼老的腰身痛楚地傾斜，
它的頸項用力伸直，瞭望著夕陽。



晚霞在紫色里無聲地死亡，
黑暗擊殺了最后的光輝，
當(dāng)一切伏身于殘暴和淫威，
矗立在原野的是堅忍的古墻。



*原載北平《文學(xué)》雜志1937年1月詩歌專號。

以上據(jù)李方《穆旦詩全集》本。

曹元勇《蛇的誘惑》本有文字出入，如“奔旋”作“奔馳”、“嚴(yán)肅”作“嚴(yán)悚”、“肅殺”作“悚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