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怨慢·向何許秋光看遍

黃花冷占蟲天病，登臨頓驚秋晚。
貰醉樓頭，尋詩夢罅，劫外閑邀鷗伴。
吟衷共遣。
但錦句頻裁，翠尊低勸。
檢點清愁，歲華偷向鬢邊換。
寒漪將影自照，壯懷寥落意，空付杯卷。
古堞傳烽，危城壓血，銷與傷高心眼。
離魂去遠。
對剩墨零縑，并成依黯。
感逝悲秋，酒潮和淚泫。

無用為時賤，忘身自古難。
風(fēng)高知野曠，雪盡入春寒。
山鳥頻驚獵，江船逆上灘。
物情良不遠，避世敢求安？

忍死吾曹事可傷，居然一卷送堂堂。
呻吟未解虔劉意，偃蹇猶為進取狂。
發(fā)興云山聊自壯，散愁江海漫為郎。
修能姱節(jié)今如此，被發(fā)何心下大荒。

1

那天他帶著外孫去公園里玩
突然感到一陣頭暈，他被熟人
抬回家中，一星期后被確診
患了肺癌，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腦和淋巴
他住進了腫瘤醫(yī)院，從此
再也沒有能夠出來。

他死得
相當(dāng)艱難，就像他災(zāi)殃頻仍的一生
在他垂危期間，人也脫了形
他望著我流淚，我也跟著落下淚來　

2
　
福喜自幼喪父，他的寡母
在族人的白眼中把他撫養(yǎng)成人。


那年我們一塊從老家跑來北京
碰碰運氣，他娘拉著他的手不放
好像從此再也見不到他了。

為了
拴住兒子的心，老太太在老家
給兒子相了一門親事。

福喜回去了
給我們每人捎回兩塊喜糖，看他笑咪咪的樣
誰會想到他的一生就毀在這門親事上
而老太太終究還是失去了他的兒子？



3
　
一開始小夫妻感情尚好，婆媳間
卻很快交上了火，不久就蔓延到夫妻之間
有一年福喜回老家準(zhǔn)備離婚：
老太太
從老家捎來口信，福喜，你媳婦在家偷漢子
你管不管？

夜里，福喜把媳婦叫到玉米地里
用毛巾捂了嘴，拿羊鞭抽她，把一村人
驚醒了。

但他們終于沒有離成
夫妻的情分卻徹底絕了，她為他
養(yǎng)了三兒一女，卻從未得到她的心　

4

八十年代福喜把媳婦接到了北京
夫妻間的戰(zhàn)爭卻愈演愈烈。

每一次
我過他家門口，總擔(dān)心隨時會飛出
一只碗砸中我的腦袋。

孩子們
也染上了抑郁癥，只有老二整天
和街面上的一幫小痞在一起混，吆五喝六
幾乎獨霸一方。

我的女孩和福喜的女兒
同班，她回來說，那孩子老是無緣無故
在課堂上落淚，她幾次對我同學(xué)說
她真想死掉，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5
　
去年老太太病重，老家打來電話
說老太太死了，要福喜回去處理喪事
福喜帶著媳婦回去了，兩天后
被媳婦押回了北京。

回到老家
媳婦一看老太太沒死，立刻翻了臉
大鬧一場，于是福喜乖乖地跟著媳婦
踏上了歸程。

十天后老太太死了
福喜終于未能趕上給老太太送終
從老家回來，福喜上我家哭了一場
但我卻在心里責(zé)備他太窩囊　

6
　
前些年福喜和我一起從廠里
退了休，他的幾個女兒也都結(jié)婚成家
小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在部隊服役
夫妻間也有?；鸬嫩E象，我知道
那是因為福喜終于學(xué)會了克制自己
在家做一個木頭人，對一個男人
這太窩囊，但比起不得不拿腦袋撞墻
總還是個安慰。

我看到他開始
帶著孫女兒、二孫女兒、外孫
在公園里溜達，曾暗暗為他祝?！?br>
7
　
但是誰會想到才幾年的功夫
福喜就會得到了絕癥。

最小的外孫
也可以上幼兒園了，福喜在家里
再一次變得多余。

難道這就是他
得病的理由？

媳婦拒絕去醫(yī)院伺候他
那天在兒女的勸說下總算去醫(yī)院
看了他一次，她坐在他面對，兩眼
死死地眼盯住他，突然嚎啕大哭：

你為什么這樣待我？

她突然上前
抓福喜的頭發(fā)，好不容易才被兒女拉開　

8
　
福喜的媳婦在他住院期間
就失去了理智，這倆人打了一輩子
到最后彼此也不放過。

難道是
前世注定的一對冤家？

我在想
那次福喜幾乎把媳婦打死，最后
倆人為什么卻沒有離？

十年前
有一個女的對福喜好，福喜提出離婚
打到了法院，最后還是沒有離
這到底是為什么？

難道彼此非得用
一生來殉那份不知哪世結(jié)下的冤孽？

　

9
　
福喜死了。

死在第一場雪落下之前
除了兒女，我是唯一參加葬禮的客人
路上的雪還未全化。

灰喜鵲
在殯儀館的檐下叫著好消息。

他的媳婦
穿了她出嫁時穿的紅棉襖，忽然
拍手唱起歌來。

兒女們都沒有理會
我站在她身后，看到她轉(zhuǎn)過臉
流下兩行淚。

她終于戴上了
黑紗，走過去跪在福喜的靈前，哭了
而天上正好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10
　
我們的一生都失敗了，但有誰
會像福喜失敗得這樣徹底？

他從未
見過父親，卻迎來更大的災(zāi)殃。

對子女
他既未盡到責(zé)任，也未贏得他們的尊敬
他說他忍辱偷生就是因為上有老母
不過是自欺欺人。

即使在他退休以后
他也未如他所說的對老太太盡孝
最終也未給老太太送終。

對他自己
對家人都是如此。

但是在人生的大結(jié)局面前
我們當(dāng)中誰又是勝利者？

1。
早禱時刻請你接住我，梟用胸脯接住我你要忍痛帶走我我是贈給你的愛情我是贈給你的子彈2。
鐘聲，鐘聲響了眼睛全部打開我變成一只船死在沙漠的梟其實也足以死在二十丈桅桿上一匹意外的駱駝帶水而來3。
哭聲從船的那一頭傳到這一頭裝滿了新娘她們搓手而坐焦黃的臉留下居住的只有瞳仁放光的瞳仁河岸上幾個小偷走過來幾個小偷是樹月亮被梟淚洗過又洗4。
歲月吹落了四季之帽一一埋下淡色的花朵盛開只為小痛小苦在土地上傻張著嘴他不言又不語梟，梟又不能怎樣？
“呀，誰愿意與我一前一后走過沼澤派一個人先死另一位完成埋葬的義務(wù)”5。
在這個時刻永遠分別是唯一的理由6。
死后風(fēng)抬起你火速前進十指在風(fēng)中張開如梟住的小巢死后幾只梟分吃了你小南風(fēng)細(xì)細(xì)如笛地吹在下午所有的小蜻蜓都找不到你的墳?zāi)?。
太陽太遠了否則我要埋在那里8。
早禱，早禱三遍黎明是一條亮麗之虹吃下了無數(shù)燈他變得更加明亮他一頭三尾沉落在四方沉落在你的肩膀上你揉揉眼睛一只小梟爬出窗戶獲得天空9。
早禱，早禱四遍要想著愛情的黃昏、黃昏牧羊人的絕壁上太陽一葬就是千里梟，飛過來，飛過去這時辰已屬于你結(jié)巢，結(jié)緣已黑的天空坐滿了頭頂多少次人間的尋找其實是防止丟失10。
雜亂之翅尚未長成也好我苦坐苦等我的身體是一家院子你進入時不必聲張11。
早禱時刻七個未婚的老頭躺在床上眉毛掛霜地夢到了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