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此詞抒寫一個女子思念戀人的情懷。
上片前六句寫早春時節(jié)惠風微暖、細草還柔、桃剛綴萼、柳始吐芽等物候。時節(jié)是早春?!斑t日”出于《 詩經(jīng)·豳風·七月》“春日遲遲”,指日行遲緩,說明春天白晝稍見延長了,因而也暖和些了。這季節(jié),通過惠風微暖,細草還柔,桃剛綴萼,柳始吐芽等等物候表現(xiàn)出來。“春工”三句,把桃花所以尚小,柳芽所以還短,歸于生長植物的春之神還吝惜地不肯施大法力,文字間添了一些姿致。說來也是有趣,對于《詩經(jīng)》“春日遲遲”這幾句,鄭玄的《箋》說:“春,女感陽氣而思男。??感時物之變化,皆傷悲,思男有欲嫁之志?!痹~人在寫下“遲日”這兩個字時,似乎也隱寓這一微妙含意。我們讀詞的,看了《鄭箋》再來理解詞意,正有探驪得珠之樂。不妨再設(shè)想,詞中正以小桃稚柳,象征不可遏止地滋長著的情苗。有情而遠別,便起相思,以下就看他加力描寫。
以下兩句,以獨特的方式,描寫女主人公望遠懷人的情狀。羅幃、繡幕,歌與笑,點明了女子的身份——一個歌伎。“羅幃”兩句是倒裝:因為相思,早已懶于歌笑了,便高卷起羅幃繡幕,憑倚樓窗遠望,卻怎禁得起望中是天遠山遠水遠人遠!“那更”的“更”字是點睛之筆,與 柳永《雨霖鈴》的“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的“更那堪”意同。——本來是望情人的,怎料到所見的竟是一片長天無際,遠水遙岑,而所念之人更不知在何處所,活寫出個“情何以堪”來。
以下數(shù)句,每句中均含“遠”字。“天遠”,天是眼中可見的,雖是遙遙無際,但由近在眼前的天看起,也還有跡可循;“山遠”和“水遠”,縱然眼前,從樓上望去,或可見及某山某水,但遠處的山水便已非此山此水,僅能聯(lián)想及之了;而“遠人”,則純?nèi)淮嬖谛哪恐?,不知在天的哪邊,在何山之?cè),何水之涯。
“四遠”逐個由實寫到虛懸,由可見到逐漸地不可見,最后著眼還在“人遠”。天也,山也,水也,若無我所念之人在彼方,則它的遠近便與我何干?正因為心中有遠人在念,于是,他所在之處之“遠”的實際,才認真地感覺出來了。 歐陽修說“別后不知君遠近”(《木蘭花》詞),它仍是寫的“人遠”,但是故作朦朧,如幽咽流泉,有吞聲飲泣之象;此首則是大聲疾呼,一連下四個“遠”字,大書特書,于是思念之殷,便情現(xiàn)乎辭了。
下片轉(zhuǎn)入抒情,從“怨”字寫起。年少郎君,一經(jīng)遠出,便拘管不住了,“青絲絆馬,紅巾寄羽,甚處迷戀”,這是閨中婦女所最擔憂害怕的。詞中對于情人遠別,好象真的就有這種事兒發(fā)生。但又希望它不至于發(fā)生,有朝一日遠人游倦歸來,能聽我訴說相思之苦。詞意到這里結(jié)束了,但作者之筆偏不肯落于凡庸。看他一個“淚”字便有如許裝點:寫一時淚下曰“無言”,曰“零亂”,見中心之凄苦;寫淚痕漬袖則曰“盡遍”,曰“重重”,意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化來,可見是無日不思,無思不淚。末兩句忽然躍出“故要得別后思量,歸時覷見”,真是非凡之筆,含蓄著欣喜,傷心,作嗔,使嬌,種種復(fù)雜感情。說是“故要得”,這個“別后思量”的表證——雙袖的啼痕,是有意留給他看的了,而又不是送到眼前指給他看,而是讓他走近前來時自己“覷見”,連一句話兒也不給他多說,真把一個樓頭思婦寫活了。倘在男性,那便須絮絮叨叨,說自己在外頭怎樣怎樣想你,否則不足以平她的怨氣。
此處寫情,極為準確、傳神,顯示出詞人深厚的生活積累和敏銳的感受力、觀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