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之所以寫給 郭沫若,是因為郭老20世紀40年代在重慶寫的《十批判書》里面,稱贊孔子“是順應著當時的社會變革的潮流的”。 毛澤東不贊同這個觀點。對秦始皇歷來遭受非議的“焚書坑儒”之事,毛澤東也多有辯護。這些,他都寫進了詩中。
在他看來,孔儒們常常是說起來頭頭是道,做起來則不盡然。除了在文化教育上有些建樹外,在事功上卻常常說些空話。歷朝歷代的王公國戚個個都在打儒家和孔子的“仁義道德”旗號,而真正為民謀福利和與民同甘共苦者,少之又少。就是這樣,在封建社會竟被捧為“圣人”,那些讀了點“圣人”書籍的學子們,竟可以搖頭晃腦,把尾巴翹到天上去。毛澤東的義憤,除五四以來的反孔思潮外,在其性格底色上,也是自有其源。
詩里說得明顯:“百代都行秦政法”。所謂“秦政法”,是指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后,廢除了“封建制”,改成“郡縣制”,郡縣長官由中央王朝任命,從而穩(wěn)固了中央集權,也就成為幾千年來中國政治體制的一個基本格局。唐代的 柳宗元為此專門寫了篇《封建論》,稱贊秦始皇的這個改革。
從根源上講,秦始皇的形象,則是那些儒生們弄壞的。原因是他發(fā)動過“焚書”和“坑儒”的事件。這對以儒家為代表的知識分子來說,簡直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正是儒生們的言論,讓秦始皇成了“暴君”的典型。
對此,毛澤東認為是件值得“商量”的事情。怎樣商量,詩里沒有說。想其理由,不外一些儒生咎由自取,因為戰(zhàn)國末期,方士吃香,不少儒生干起了方士的活兒,竟把秦始皇也騙了幾回。而事實上,坑了幾百個儒生后,秦始皇的政府機構里依然保留了大量的儒生。所謂“焚書”,因涉及中國統(tǒng)一后的“思想去向”,主要燒的是六國官書之類,漢興之后,學統(tǒng)并未中斷。這些,近世史家多有辨析。
“歷代政治家有成就的,在封建社會前期有建樹的,都是法家。這些人主張法制,犯了法就殺頭,主張厚今薄古。儒家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主張厚古薄今,開倒車的。”—毛澤東如是說。
毛澤東是革命家,是強調(diào)厚今薄古、創(chuàng)造新事物的政治家。他的思想深處,傾向法家一些。但他并不完全否定儒家思想。他經(jīng)常說些批判儒家的話,或許同他著意要“除舊布新”的現(xiàn)實考慮有關。他畢竟不是一位純粹的歷史學家。寫《七律·讀〈封建論〉呈郭老》的時候,毛澤東已經(jīng)80歲了。
這是他寫的最后一首詠史詩,也是他一生中寫的最后一首詩。
一位現(xiàn)代政治家的最后一首詩,竟是評價老去千年卻遺風百代的兩位歷史人物。
千秋一闋,刻寫歷史,字字思索。千年一嘆,厚今薄古,聲聲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