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尹煉師彈琴

這首《聽尹煉師彈琴》是吳筠借古琴之幽音雅樂詮釋其道家思想的一篇經(jīng)典詩作。人之生死本歸命宿，猶如古琴與天地同在。而靡靡之音充斥凡間，高雅之聲，欲顯得少而彌尊。我今得見尹煉高師，其琴聲及仙骨令我始信伯牙又現(xiàn)，普通之人或愛其音，而尹師卻可深悟其源，琴聲響起如高山流水，使我忘卻了眼前的喧嘩，頓覺心魂清澈。然而每個時代都少有真正的懂琴人，這美妙的琴聲又能與誰共享呢？? ? ? ? ? ? ? ? ? ? ? ??尹煉師應(yīng)為與作者同時期的琴家名士，另一首李群玉（公元808—862，唐代著名詩人）《別尹煉師》也提到了此人。如果按時間推算，李群玉詩中的尹煉師當時應(yīng)至少是百歲老人。而李群玉《別尹煉師》中提及的“吾家五千言，至道懸日月。若非函谷令，誰注流沙說?！狈置鲬?yīng)是指文始真人尹喜，故吳筠筆下的尹煉師與李群玉是否為同一人不得而知。道家思想發(fā)于老，承于莊，道是莊子哲學思想的基本理念，“萬物其一”是講求生命自由的一種世界觀，在“莊子外篇至樂”中，莊子闡述了他對人生的快樂以及生與死這些高級問題的討論。“至樂”與“無樂”即生與死，乃是精氣的聚與散，猶如四季更替，日月輪回。所以，詩人在本詩的開篇就將這樣一個龐大的話題推舉出來。太一（或太乙）本指北極星，又因其被眾星環(huán)繞，高懸蒼穹巍然不動，故古人視其為天帝?！兜弁跏兰o》言：“天皇大帝耀魄寶，地皇為天一，人皇為太一。”緊接著，詩人又將古琴的命運和天地乾坤類比于至樂與太一，使得作者對道家思想及古琴文化的命運的解釋躍然紙上?！班嵚暰脕y雅”是指春秋時期鄭國的奢靡之樂，始終與高雅音樂混同雜生，此消彼長。這也是為什么高尚的品德如同琴之清音雅樂于當下繁華之市欲顯得稀少且可貴。進而作者又以“伯牙今復(fù)存”來比喻尹煉師。詩人在這里精巧的用了一個復(fù)字，可謂遣詞精妙：傳說中的伯牙又回來了，而且就現(xiàn)身在我的眼前。聽了尹煉師的琴聲方知附庸風雅之士眾多，卻都只知其表，未識其理，他們對琴的高風亮節(jié)以及其文化本源猶如當下的人對道法的理解一樣不過是只知皮毛，都在妄想著得其仙術(shù)，羽化升天，意在黃白，而不知道之真諦。至此詩人完成了以琴喻情，借琴達意的第一個階段。接下來詩人宕開一筆，詩鋒一轉(zhuǎn)，以尹師指下的琴聲喻山如千嶺萬壑，險峰奇峻，巍峨高聳，氣勢磅礴；喻水如江河奔涌，一瀉千里，跨越南北，縱橫東西。此處與鐘子期：“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出自《漢書揚雄傳》）有異曲同工之妙?？v情于山水之間，寄情于朱弦之上，此時不論是世間的繁華乃至廟堂高閣都已離我遠去。只覺神清氣爽魂飛天外。在此，詩作者又重回道家講壇，繼續(xù)宣示著莊子逍遙自由樂觀曠達的人生境界和試圖進一步詮釋生命的真諦，這與詩文的開篇形成了巧妙的呼應(yīng)，完成了提問及論理、論證的全過程。最后，把這種議論與自己清流、雅士、曠達、隱世的高古情操互為提升，感嘆每個時代都不乏那些識微見遠者。然而識微知著者少之又少，進而感嘆知音難覓，自己的觀點和學問如同這曲高和寡的琴聲一樣，少有人能與之探討及雅賞。?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筆者以為這里或許有一個誤處，“微者”，應(yīng)是后世的一處筆誤，原處應(yīng)為識“徽者”（古琴）之琴徽，如若如此，整個的上下文，就形成了一個必然有機的關(guān)聯(lián)，因為此詩中始終是以琴為比喻對象，借琴來抒發(fā)及議論作者本人的情懷及學問，同時又無情地鞭撻了當下的社會風氣及對道家思想的偏歧和誤導?！白R微”或也可以一釋，為那些能由小見大，由事物的初始能預(yù)判到它未來的發(fā)展之事，然而似乎與本詩所要表達的意思不甚貼切。而“識微”則與本文更加契合，詩尾處“幽音誰與論”及前面的“此道稀能尊”、“伯牙今復(fù)存”、“夫子達其源”都能夠相互呼應(yīng)變成了此詩的詩眼，即自古真正懂琴的人少之又少，如同當下對道家思想真正能夠有所理解，有所建樹的人存之甚少一樣，我這滿腹的學問猶如尹煉師精絕的琴聲一樣何處能覓得知音，何以能為人所識。結(jié)合作者的親身經(jīng)歷，一代君王也不過是像他問尋丹藥之，。進而感嘆世間有誰會理解道家思想的真諦呢？使“眾人乘其流，夫子達其源”與上句形成了遞進關(guān)系，即道家思想真正的蹤源已無人探求，更多的是那些宵小之輩，蠱惑上聽，以淫巧之術(shù)曲解道意?？v觀此詩，詩人心中的憂憤對當下的不滿，特別是對道家思想本源被曲解而自己無能為力的焦慮無不溢滿全篇，體現(xiàn)一個飽學之士的道統(tǒng)之初心和沉重的責任感。

? ? ? 有唐一代思想開放，儒釋道并存，道家思想以漢唐時期的道教作為主要載體廣為傳播，而但凡有道家思想的詩人在詩風上多流于規(guī)制、繁復(fù)，而吳筠此詩則是讓人倍感空靈清澈，同時又不失親切樸實。其間并無過多的引用道家經(jīng)典，更無晦澀之處，反而是情通理暢，直抒胸臆，將作者的詩文功力，絕世才華充分體現(xiàn)了出來。同時，以琴論道，更為少見。詩中“幽琴”、“幽音”四字為筆者最為喜愛，縱觀詩壇，以琴入詩并出此精致之詞吳筠當為魁首，這或許與它修道、悟道所形成的對琴的認識有直接關(guān)系吧。另一位是與其同時期的大家劉長卿，曾有《幽琴》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