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春情

　　這首詞，當中四句具體寫懷人，末二句則懷人的基礎(chǔ)上集中筆力抒發(fā)愈遣愈濃的愁情。全詞寫景抒情兩方面均別具一格，饒有情韻。

　　首二句云春透波明，云寒峭花瘦，都是春風(fēng)中勝景。“春透水波明”，以水寫春，是說春光已透，水波澄澈如鏡。“寒峭花枝瘦”，是說春寒優(yōu)，所見之花有未開者，正是乍暖還寒時候。以“瘦”字形容含苞待放的花枝，頗為生動傳神。以上兩句一反當時詞壇綺靡凄婉、柔媚香艷的詞風(fēng)，營造出瘦骨凌霜、剛健峭拔的詞境。

　　三四兩句直抒詞人心中痛苦的離情。這春光明媚的時刻，他看到那瘦小的花枝，不禁忽有所思，這種感情渺渺茫茫，甚至有些捉摸不定。也許這瘦小的花枝幻化為他那戀人的倩影，于是他不自覺地極目天涯，想看到戀人曾經(jīng)居住過的那座高樓。“天涯”，極言其遠：“百尺”，極言其高：四字雖很通俗，卻展示了一種虛無縹緲的境界?！叭藰侵蟹瘛币痪?，以自言自語的問句，點明所想者是他心目中的那個人，表達了他對分別已久的所戀者無限深厚的情意。

　　過片兩句緊承前意，描寫昔日樓中相聚的情景?！八暮汀保忝?，亦稱四合香?！敖瘌D”，即金鴨，指鴨子形的銅香爐?！半p陸”，古代一種博戲的名稱，相傳是三國時曹植所制。本置骰子兩只，到了唐末，加到六只，謂之葉子戲。其法中國已失傳，流傳至日本，稱飛雙陸，現(xiàn)尚存。詞人回憶當年樓中，四和香的煙縷從鴨子形的銅香爐中緩緩升起，裊裊不絕。他和那個女子正作雙陸這種博戲，女子玩弄雙陸的纖纖玉手，使他歷久難忘。往日的甜蜜生活，女子的形象特征，詞人只是感情的抒發(fā)中順帶說出，自然而又妥貼，這比作專門交代要高明得多。

　　結(jié)拍兩句，化景語為情語，設(shè)想奇警，把詞人當時矛盾心情極其深刻地揭示出來。此處連用妙喻：衣裳沾有污垢，可以洗滌，心靈染有愁情，也說可浣；而借以浣愁者，不是水而是風(fēng)，浣而愁未去，反而更濃，其濃又恰濃于醇酒，這兩句用一個比喻，以后一句加強前一句，使情緒更推進一層；而兩句之間，又用兩個“情”字構(gòu)成頂真格，銜接緊密，語氣連貫，詞人的感情似不可遏止，傾瀉而出。因此顯得不柔媚、不凄婉，與起首所定下的峭健的基調(diào)相一致。這樣就把它從傳統(tǒng)的花間風(fēng)格區(qū)別出來。

　　南閑胡仔稱秦觀之子秦湛的詞“藕葉清香勝花氣”“寫景詠物，可謂造微入妙”。這一評語，用以評折此詞的藝術(shù)特色是十分恰當?shù)摹?/p>

譯文
　　春水清澈透明見底，花含苞欲放，枝條嫩展，意中人在百尺樓盡目遠望，不知道人在不在樓中？我想像者伊人在熏風(fēng)和煦之時，乘一葉精美的鳧舟，蕩漾在碧波之中，那倩姿與漣漣綠水相融；多么渴望在春風(fēng)吹拂中與佳人在柳下做雙陸游戲，那該多么愜意呀！假如把東風(fēng)請來，把自己深深戀情洗滌得更清純，使它比酒還醇香，比酒更濃釅。

注釋
透，明：春水清澈見底。
瘦：早春花枝嫩條、含苞欲放的倩姿。
百尺樓：意中人所居的閨樓。
煙中：煙霧繚繞之中。
擬：假如的意思。

　　此是秦湛僅存的一首詞，詞題“春情”，全篇寫春日對所戀之人的拳拳思慕之情。開頭兩句寫春水、春花，詞人抓住景物特點進行勾勒，描繪了一幅春波蕩漾、清澈瀲滟，春寒料峭、花枝俏麗的早春圖。“透”、“明”二字極寫春水清澈見底?！笆荨弊置枥L了早春花枝嫩條、含苞欲放的倩姿。開章緊扣詞題，并以景托情，表現(xiàn)了對春天降臨的欣喜，還為所思之女子作了鋪墊。

　　“極目煙中百尺樓，人在樓中否？”二句寫詞人所見所感?！鞍俪邩恰笔且庵腥怂拥拈|樓，這一句頗精妙?！皹O目”寫盡目遠望，可見思之殷切，盼之專注，愛之真摯?！盁熤小睂懓俪邩窃跓熿F繚繞之中，似隱似現(xiàn)，若即若離，看不分明，此意象中隱含著一絲惆悵與失望?！叭嗽跇侵蟹?？”以問句作結(jié)，進一步展示了思念伊人之情深。

　　過片后，繼寫對伊人的思慕之情，然筆法變之。上片以景抒情，景是現(xiàn)實的；下片所寫之景是想象的，是因情設(shè)景?！八暮脱U金鳧，雙陸思纖手”二句，想像伊人在熏風(fēng)和煦之時，乘一葉精美的鳧舟，蕩漾在碧波之中，那倩姿與漣漣綠水相融；多么渴望在春風(fēng)吹拂中與佳人在柳下做雙陸游戲，那該多么愜意呀！（雙陸，古代博戲。相傳由天竺傳入，盛于南北朝、隋唐之時。因局如棋盤，左右各有六路，故名。棋子為馬，作椎形，黑白各十五枚，兩人相博，擲骰子行馬，先出完者為勝。）然而伊人未來，此情何寄？這惆悵，這渴望，頓化作“擬倩東風(fēng)浣此情，情更濃于酒”從胸中迸出。要將東風(fēng)請來，把自己深深戀情洗滌得更清純，使它比酒還醇香，比酒更濃釅。這里以直抒胸臆作結(jié)，表達感情更強烈感人?！皵M”字揭示了仍是想象。東風(fēng)洗情，情濃于酒，這設(shè)想奇特，而語言平易。

　　此詞風(fēng)格頗似乃父。其一，善于選取典型景物，以景托情。秦觀的“破暖輕風(fēng)，弄晴微雨，欲無還有”（《水龍吟》），幾筆勾出清明時節(jié)的特點；這首詞以“春透水波明，寒峭花枝瘦”二句勾出早春風(fēng)光。其二，抒情真摯、深沉，而且出語自然。秦觀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鵲橋仙》）這首詞道：“擬倩東風(fēng)浣此情，情更濃于酒”。董士錫說：“少游（秦觀）正以平易近人?！瘪T煦曰：淮海詞“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秦湛之詞亦以平易、淡語、淺語見長。總之，全詞具有以委婉含蓄手法抒哀怨之情的婉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