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者華

《小雅·皇皇者華》詩，《左傳》以為“君教使臣”之詩，歷來無疑義。今按：“君教使臣”乃此詩之原旨。使臣秉承國君之明命，重任在身，故必須以咨諏善道，廣詢博訪。上以宣國家之明德，下以輔助自己之不足，以期達(dá)成使命，因而“咨訪”實(shí)為使臣之大務(wù)。而在出使之際，君之教使臣者，正在于廣詢博訪。使臣在奉使途中，時(shí)刻不忘君之所教，時(shí)常懔懔于心，懷有“靡及”之感，更是忠于職守、忠于明命的表現(xiàn)。《皇皇者華》這首詩，正是從這兩方面著筆歌詠的。

詩的首章，先闡明君教使臣之旨，詩人說：“煌煌的花枝，已盛開在原隰之上了。彼奉使的征夫，已駪駪然奔馳于行道之中了。懷著國家的使命，宜常若有不及之感了?！痹娨馕穸囊馍铋L，既以慰使臣行道的辛苦，又戒其必須忠于使命，常以“靡及”自警。從措詞來看，是婉而多風(fēng)，而用意則是非常莊重。至于君教使臣之具體內(nèi)容為何，則于詩的第二章至第五章中，用使臣口氣，反覆表達(dá)，以見使臣時(shí)刻不忘君之所教，時(shí)時(shí)以忠貞自守。

第二章原詩云：“我馬維駒，六轡如濡，載馳載驅(qū)，周爰咨諏?！鼻叭浣詾槭钩甲缘榔涑鍪乖谡魍旧系那闆r，第四句“周爰咨諏”，始表明“博訪廣詢，多方求賢”之義，亦即“君教使臣”的主要內(nèi)容，而為“每懷靡及”句中使臣所懷思的主旨。三章至五章的詩意，與二章全同，特因葉韻關(guān)系，在語詞上作了改變：“我馬維駒，六轡如濡”、“我馬維駱，六轡沃若”、“我馬維駰，六轡既均”。此數(shù)語，皆以道使臣在奉使途中威儀之盛。因車有四馬，故章次亦疊至四次。二章言“載馳載驅(qū)，周爰咨諏”，三章言“載馳載驅(qū)，周爰咨謀”，以及四章、五章之“周爰咨度”，“周爰咨詢”，其意義皆為“遍于咨詢”，亦即“廣詢博訪”之義。由此表明使臣之在征途、無時(shí)無刻不以君命為念，則使臣之敬奉使命，可想而知。明此義，則知此詩中之“每懷靡及”、“周爰咨諏”兩句，乃全詩關(guān)鍵所在。

綜觀此詩，倘使無首章“每懷靡及”之語，則二章以下之“周爰咨諏”、“周爰咨謀”、“周爰咨度”等語，意義皆不明顯，亦不見有君教使臣之義。倘無二章以下“周爰咨諏”諸語之反覆見意，則使臣奉命“每懷靡及”殷殷之意，更無由表現(xiàn)。故此詩藝術(shù)特點(diǎn)之一，是前后各章，互相輝映、照顧周密。特點(diǎn)之二是：詩的語言氣象開朗，生動(dòng)蓬勃。首章以“皇皇者華”起興，落響超邁，命意籠罩全詩。二章以次，語詞變動(dòng)，錯(cuò)落有致，命義相近而不顯其重復(fù)，語音協(xié)調(diào)，可誦性甚強(qiáng)。特點(diǎn)之三是用意懇切，不論君之教使臣，以至使臣對國家明命之反應(yīng)，字里行間，都非常感人。君之使臣以敬，臣之受命以莊，這雖是古語，還是有借鑒意義的?！蹲髠鳌吩疲骸啊痘驶收呷A》，君教使臣曰：‘每懷靡及，諏、謀、度、詢，必咨于周?！笨芍^深得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