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垂楊門外

少年是人生最浪漫的時期，即使像王國維這樣嚴肅的學者也不例外。垂楊小院，對酒當歌，美人流盼，目成心許。

酒罷歌闌疏燈送客，垂楊門外扶醉上馬。帽檐不正，似乎是有此醉態(tài)，但實際這用了一個典故。南北朝時北周大司馬獨孤信是個美男子，一次日暮打獵歸來，帽子不正，第二天城里就有許多人故意斜戴帽子來模仿他。而王國維這里這個“上馬帽檐斜”，倘結合下片的“酒醒”來看，他不但寫才子風度，也寫才子醉態(tài)。

“紫陌”即劉禹錫所謂“紫陌紅塵拂面來”。那本應是繁花盛開非常熱鬧的地方，但現(xiàn)在卻是秋日的“霜上”。這首詞上片前三句寫的是少年的風流和浪漫，后三句寫歸途景色的寂靜和凄冷，“紫陌霜上”正好起了一個承上啟下的作用?！扒嗨稍吕洹?，再次強調(diào)時間已是夜里?！扒唷笔抢渖?，月是冷光，青松沐浴在月光之下，且是在秋夜之中，就使人產(chǎn)生一種寒冷的感覺。王國維喜歡寫這種酒散之后歸途的寒冷之感?！熬婊鹕⒘著f”套用杜甫的詩句，表面上寫剎那間的動，其實卻反襯出整個歸途的靜。這三句寫歸僑夜景，寫得聲、光、色兼?zhèn)?，而且靜中有動，景中有情，這是它的好處。

下片寫的是回到住處睡醒一覺之后那種特別清醒的感覺。“酒醒起看西窗上，翠竹影交加”其實是寫月光，因為月光明亮才會把竹影映到窗上。正是這樣境界中，就使得這個風流瀟灑而又暗懷寂寞孤獨的少年產(chǎn)生了對現(xiàn)狀的不滿足?！暗锤柁o”和“縱橫書卷”是內(nèi)容放縱、音調(diào)美妙的歌詞作品，是書案上堆積的書卷，同時也就是胸中的書卷。提筆就寫出才氣橫溢的歌詞，胸中藏有無數(shù)的書卷，這樣的天賦才氣和這樣瀟灑度日正是一個文人最理想的生活。

譯文
垂楊小院，酒罷闌燈送客，扶醉上馬，帽檐不正。郊外的路上一片霜氣凝結，青松在兩邊相對，一輪明月當空。深夜中舉火把行進，不時驚起林中棲息的烏鴉。
酒醒后，看見西窗上，燈光影印著窗外交錯的竹影。提筆能寫出才氣橫溢的歌詞，胸中藏有無數(shù)的書卷。這樣的才氣，這樣的氣度正是一個文人追求的生活。

注釋
少年游：詞牌名，又名“小闌干”“玉臘梅枝”等?！渡倌暧巍ご箺铋T外》為該詞牌變體，雙調(diào)五十一字，前段五句三平韻，后段五句兩平韻。
垂楊：垂柳。
帽檐斜：用“側帽”事，引《周書·獨孤信傳》。
紫陌：京師郊野的道路。
炬火：火把。
交加：錯雜。
跌宕：放蕩不拘。
縱橫：指書籍擺放雜亂交錯。
不與：不為我。遣年華：打發(fā)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