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樂·壽方君會

第一折(沖末扮陳太守領(lǐng)張千上)(陳太守詩云)農(nóng)事已隨春雨辦，科差猶比去年稀。
小窗睡徹遲遲日，花落閑庭燕子飛。
老夫姓陳，雙名全忠。
由進(jìn)士及第，隨朝數(shù)載。
謝圣恩可憐，所除洛陽太守之職。
老夫有一侄兒。
乃是陳世英，見在西洛居住。
數(shù)年不見，聞知上朝取應(yīng)，須打此地經(jīng)過，必然來拜見老夫。
張千，門首覷者，若孩兒到來，報(bào)復(fù)我知道。
(張千云)理會得。
(正末扮陳世英上、云)小生西洛人氏，姓陳。
雙名世英。
仗祖父余庇，頗能讀書，雪案螢窗，辛勤十載，淹通諸史，貫串百家。
今要上朝，進(jìn)取功名，從此洛陽經(jīng)過，有我叔父在此為理。
小生且進(jìn)城去拜見了叔父，便索長行。
可早來到也。
張千，報(bào)復(fù)去，道有陳世英求見。
(張千云)報(bào)得相公得知，有陳世英在于門首。
(陳太守云)老夫語未懸口，我那孩兒早到了也。
張千，快著他過來。
(張千云)著秀才過去。
(陳世英見科、云)叔父，您孩兒多時(shí)不見尊顏，請受您孩兒一拜咱。
(做拜科)(陳太守云)孩兒也，遠(yuǎn)路風(fēng)塵，免禮波。
孩兒，我且問你，此一來為何？
(陳世英云)叔父，您孩兒一來進(jìn)取功名，二來探望叔父。
(陳太守云)孩兒也，試期尚遠(yuǎn)，且就在我書房中安下，溫習(xí)經(jīng)書，多住幾日去，可不好那？
(陳世英云)您孩兒依著叔父，住幾日去。
但恐早晚取擾，不當(dāng)穩(wěn)便。
(陳太守云)自家骨肉，說甚么取擾。
孩兒也，今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令節(jié)，俺和您后園中飲酒去來。
(詩云)早安排異品奇珍，與侄兒權(quán)且拂塵。
值中秋正當(dāng)玩月，休辜負(fù)美景良辰。
(同下)(陳世英重上、云)小生蒙叔父相留在此，元來書房就在后園里面。
花木清幽，頗堪居止。
今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jié)令，適才叔父賜過酒宴，已散了也。
你看金風(fēng)淅淅，玉露泠泠，銀河耿耿，浩月澄澄，是好一派蟾光。
著小生對此佳景，怎好便去就寢。
且待我作詩一首。
(詩云)碧漢無云夜欲沉，天香桂子色陰陰。
素娥應(yīng)悔偷靈藥，獨(dú)守瑤臺一片心。
吟罷這詩，且進(jìn)這書房間來。
我關(guān)上門焚上一炷香，取出這張琴來，試彈一曲，自飲三杯悶酒咱。
(搽旦扮封姨同旦兒桃花仙上，封姨云)妾身封十八姨的便是。
這是桃花仙子，俺二人在這碧云之上。
有桂花仙子與下方陳世英有私凡之心，俺二人在此等侯，待桂花仙子到來，看個(gè)端的。
(桃花仙云)十八姨，你看那香風(fēng)過處，兀的桂花仙子不來了也？
(正旦扮桂花仙上，云)妾身乃月中桂花仙子。
今因八月十五日，有這羅睺、計(jì)都纏攪妾身，多虧下方陳世英一曲瑤琴，感動婁宿，救了我月宮一難。
我和他有這宿緣仙契，今日直至下方，與陳世英報(bào)恩答義去也。
(封姨云)你若不棄嫌呵，俺兩個(gè)伴著你同到下方走一遭去。
(正旦云)好波，就此同往。
(桃花仙云)仙子，咱去來，咱去來。
(正旦云)是好月色也呵。
(唱)。
【仙呂】【點(diǎn)絳唇】夜色溶溶，桂花風(fēng)動，天香送。
萬里長空，是誰把銀盤捧？
(封姨云)俺趁著這月色行動些咱。
(正旦唱)【混江龍】俺可便疾忙行動，怕的是五云樓畔日華東。
(桃花仙云)俺和您私離天宮之上，早來到人間了。
(正旦唱)俺如今偷臨凡世，私下天宮。
這其間風(fēng)弄竹聲穿戶牖，更那堪月移花影上簾櫳。
(封姨云)仙子，則俺三個(gè)在這月明之下，又無甚跟隨的使數(shù)，怎生是好？
(正旦唱)俺本是冰魂素魄不尋常，要甚么金童玉女相隨從。
(帶云)十八姨，你只跟著我者。
(唱)又沒甚幽期密約，止不過明月清風(fēng)。
(封姨云)你看下方景致，是比俺那仙界不同也。
(正旦唱)【油葫蘆】俺和您回首瑤臺隔幾重，早來到書院中，怕甚么人間天上路難通。
(云)封家姨也，則不俺思凡。
(封姨云)仙子，可再有何人思凡哩？
(正旦唱)想當(dāng)日那天孫和董永曾把瓊梭弄，(桃花仙云)可再有何人？
(正旦唱)想巫娥和宋玉曾做陽臺夢。
(封姨云)姐姐，你此一去報(bào)恩，可是如何？
(正旦唱)他若肯早近傍，我也肯緊過從。
拚著個(gè)賺劉晨笑入桃源洞，(桃花仙云)不知?jiǎng)⒄饎e后，可曾得再會來？
(正旦唱)到后來天臺山下再相逢。
(桃花仙子)仙子，這也有何為證？
(正旦唱)【天下樂】卻不道流水桃花片片紅。
(桃花仙云)這桃花是我家的故事，你此去敢被那生折下桂花來也。
(正旦唱)則你個(gè)嬌也波容，可便將人廝調(diào)哄。
我則為報(bào)德酬恩要始終，不索你不索你這個(gè)咕，那個(gè)噥。
(封姨云)仙子，我曾敢說甚么？
(正旦唱)哎！
只你個(gè)十八姨口是風(fēng)。
(云)可早來到后園也。
二位且在這書房門首略等一等，我自過去。
(封姨云)仙子請過去，俺兩個(gè)自有分曉。
(正旦見陳世英科、云)秀才萬福。
(陳世英驚科、云)啐！
怎么燈直下看見一個(gè)如花似玉的女人，莫不是我眼花么？
(做揩眼科，云)待我仔細(xì)再看咱。
(正旦唱)【鵲踏柱】則見他不惺忄蔥，假朦朧，卻待要拄眼睜睛，覓跡尋蹤。
莫非他錦陣花營，不曾廝共？
險(xiǎn)教咱風(fēng)月無功。
(陳世英云)這女人是從那里來的？
必然是妖精鬼怪。
口退！
你說的是，萬事全休；
說的不是，你見我這床頭寶劍么？
我將你一劍揮之兩段。
(正旦唱)【河西后庭花】我只道他喜孜孜開笑容，怎么的顫欽欽添怕恐。
不思量攜素手歸羅帳，刬地要斬妖魔仗劍鋒。
似這，這等怒口工口工，好著我急難陪奉。
秀才也，你敢是那罵上元的也姓封。
(陳世英云)兀的不虎殺我也，靠后。
(正旦云)秀才休驚莫怕，我乃月中桂花仙子。
今因八月十五日，有羅睺、計(jì)都纏攪妾身，多虧你這一曲瑤琴、感動婁宿，救了我月宮一難。
我和你有宿緣仙契，一徑的報(bào)恩而來。
秀才留便留，不留呵我自回去也。
(陳世英云)住、住，我那里知道？
你原來是桂花仙子。
有如此般好意，小生一時(shí)間錯(cuò)怪了你。
便好道，既來之，則安之。
仙子請坐，容小生遞一杯酒咱。
仙子滿飲此杯。
(正旦云)秀才請。
(陳世英云)仙子請。
(正旦飲酒科，陳世英云)小生也飲一杯。
看著仙子千般體態(tài)，萬種妖嬈，不知小生福分，生在那里？
得遇今夜，待與仙子飲個(gè)盡醉方歸，有何不可？
(正旦唱)【一半兒】只見他高燒銀燭影搖紅，滿注名香寶鼎中。
全不似初見時(shí)恁般喬面孔，殷勤地捧金鐘。
元來是一半兒妝呆一半兒懂。
(陳世英云)小生有一件事，動問小娘子咱。
(正旦云)秀才有甚么話說？
(陳世英云)小生學(xué)成滿腹文章，欲等進(jìn)取功名去，我這一去可是得官也不得官？
(正旦唱)【金盞兒】我本待鸞鳳配雌雄，你只想雕鶚起秋風(fēng)。
怎知我月中丹桂非凡種？
(陳世英云)念小生凡胎濁體，怎敢和仙子陪奉？
你只說小生來年應(yīng)舉，果是如何？
(正旦唱)你問我來年春動有甚吉和兇？
則你那文章千卷富，(陳世英云)便有了文章，也要命運(yùn)哩。
(正旦唱)怕不的命運(yùn)一時(shí)通。
(陳世英云)若得如此，小生早則喜也。
(正旦唱)秀才，我道你來年登虎榜，總不如今夜抱蟾宮。
(陳世英云)多承仙子厚意，再飲幾杯，怕做甚么？
(封姨云)桃花仙子，我和你過去相見咱。
(做見科)(封姨云)仙子，天色明了也，咱回去來。
(陳世英云)呀！
怎么又有兩個(gè)小娘子來了也。
(正旦云)秀才勿怪，這兩個(gè)都是我的姨姨、妹妹。
(陳世英云)既是你姨姨、妹妹，容小生都也奉一杯兒酒咱。
(正旦唱)【醉扶歸】俺和他一去蕊珠宮，同戲百花叢，報(bào)與你個(gè)二月春雷魚化龍。
飲了那三杯御酒珍珠甕，四下里旌旄簇?fù)怼?br>準(zhǔn)備著五花驄，緩向天街鞚。
【醉中天】六印掌元戎，七縱顯英雄。
向八座里氣昂昂列上公，穩(wěn)請受著九重天雨露恩和寵。
也不枉了十年間苦功，到今朝享用。
是必休忘了，我這報(bào)前程仙女淳風(fēng)。
(云)天色明了也。
咱回去來。
(陳世英云)仙子此一去，可不知幾時(shí)還得相會也？
(正旦云)秀才，你牢記者，妾身此一相別，直到來年八月十五日，再與秀才相見。
(陳世英云)仙子，你道定著，小生也不進(jìn)取功名去，專等來年此夜，在書房中拱候仙子，是必休失信也。
(正旦唱)【賺煞尾】你若有十分的至誠心，我怕沒九轉(zhuǎn)丹相送？
(陳世英云)小生來年八月十五日，專候仙子來也。
(正旦唱)到來年又怕你八月中秋事冗。
(陳世英云)既蒙仙子相許，小生怎敢負(fù)了此心？
但仙子雖同織女，小生非比牽牛，怎么也要一年一會？
做這般老遠(yuǎn)的期約也。
(正旦唱)那七夕，會牛女佳期，你可也休賣弄。
(陳世英云)仙子若果有心于小生，便不到的來年，怕甚么那？
(正旦唱)我則怕六丁神告與天蓬，(陳世英云)那六丁總是天上神位，料仙子也不怕他！
(正旦唱)更怕的是五更鐘，催別匆匆，只落的四眼相看淚珠涌。
(陳世英云)仙子，您直恁般慌速，便再停止一會兒也好。
(正旦唱)兀的不三星在東。
(陳世英云)仙子此一去，休忘了今宵歡會也。
(正旦唱)正照著俺二人情重，一般瀟灑月明中。
(同二旦下)(陳世英云)嗨！
誰想小生遇著月中桂花仙子，歡會了一宵，親記的臨別之時(shí)，說道來年八月十五日，再來與小生相會。
天那！
我?guī)讜r(shí)盼得來年這一日也。
(詩云)宿世姻緣定有因，暫時(shí)歡會又離分。
且溫經(jīng)史書窗下，專等來年月下人。
第二折(陳太守引張千上、云)老夫陳太守。
留我侄兒世英在后園書房中，本意要他溫習(xí)經(jīng)書，去應(yīng)科試。
不想染下一場疾病，一臥不起，服藥不效。
老夫欲待親自探望孩兒去，爭奈衙門中適有一件要緊公事，不得余暇。
張千，說與嬤嬤知道，著他到書房中看覷小哥病體若何？
小心在意，看了時(shí)間來回我的話。
左右，將馬來，老夫衙門中辦事去也。
(下)(陳世英抱病上、云)小生陳世英。
便好道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兀的不害殺小生也。
自從去歲八月十五日，與月中桂花仙子在這書房中飲了幾杯酒去，害的我一病不起，朝則忘餐，夜則廢寢，看看致死，但合眼便見那桂花仙子在前。
他說道：
今年八月十五日，再來相會。
今日正是中秋節(jié)令，我只得掙扎病軀，到此后花園中等。
便怎么這早晚還不見來？
仙子，則被你想殺我也。
天也，每番家小生要做些兒功課，不曾拿起筆來；
可又早淹淹的晚了。
今日小生害些兒拙病，他百般的不肯就晚。
且待我吟詩一首。
(詩云)金烏振翼上扶桑，何故遲遲畫景長。
可嘆書生情意迫，老天偏不下斜陽。
呀！
這早晚還是午時(shí)也。
我央及你波，我與你唱喏，怎生不動？
我與你下跪，又不動；
我與你下拜，也不動，釘子釘著你哩。
潑毛團(tuán)是好無禮也。
小生不才殺者波，也是國家白衣卿相。
你則道我不認(rèn)得你哩？
想當(dāng)初堯王時(shí)有十個(gè)日頭，被后羿在昆侖山頂上，射落九烏，止留的你一個(gè)。
你曉來夜去，催逼了多少好人。
你若是歡喜呵，腆著你那紅馥馥的臉兒。
你苦惱了呵，云生四野，霧罩八方。
你則道我不認(rèn)的你哩？
你聽者：
(詩云)無端三足烏，團(tuán)團(tuán)光閃爍。
安得后羿弓，射此一輪落。
便好道，人有所愿，天必從之。
頭里未曾鬧時(shí)，還是午時(shí)。
方才鬧了，他可早交酉時(shí)了。
罷罷罷。
熬定心腸，且再耐著些兒。
仙子，則被你想殺小生也。
(正旦扮嬤嬤上，云)老身是這陳太守家中嬤嬤。
為因陳世英在書房中染病，奉太守的言語，著老身探望走一遭去。
我想這秀才每，多有害著這等證侯的也呵。
(唱)【南宮】【一枝花】可不道既讀孔吊書，那里也必達(dá)周公禮？
你今日相思容易得，豈不聞飽病可兀的最難醫(yī)？
他從來老老實(shí)實(shí)，忒軟善忒溫若，近新來陡恁的。
他待學(xué)遇云英乞玉的裴航，賦洛神來珠的曹植。
【梁州第七】翻笑著不風(fēng)流閉門的顏叔，假乖張拍案的封陟。
他不肯左筆尖上掙扎個(gè)名和利，兀的不辱抹殺題橋的才思擲果的容儀。
直這般無廉鮮恥，亂作胡為三餐飯并不曾想吃，五車書并不肯攻習(xí)。
他、他、他，則待要美甘甘傍玉軟香溫。
是、是、是，則待要悄促促在星前月底，等、等、等，則待要薄孜孜赴燕約鶯期。
奉相公省會，教老身直到那書房內(nèi)，在左右看詳細(xì)。
只他這廢寢忘餐可也因甚的？
要一個(gè)明白消息。
(云)無人報(bào)復(fù)，我自過去。
(陳世英云)仙子，你來了也。
(正旦云)是我。
(陳世英云)呸！
害得我眼花了，兀的不羞殺小生也。
原來是嬤嬤，你來此怎的？
(正旦云)哥哥，你害的甚么??？
你明白對我說知，怕做甚么？
(陳世英云)我害的是病。
(正旦云)怕不是病，卻是從那里起的？
你對我說，好回相公的話。
(陳世英云)你老人家沒正經(jīng)，則管里絮絮叨叨的，你也須知，病體準(zhǔn)耐煩說話？
(正旦云)哥哥，你不對我說也罷，只是你這病勢看看日沉日重，誰救你禾？
(陳世英云)嬤嬤，實(shí)不相瞞，自從去歲八月十五日，有月中桂花仙子，在我這書房中飲了幾杯酒，歡會了一宵去了。
他說今年八月十五日再來相會，我在此等侯。
不見到來，所以憂憶成病。
眼見的覷天遠(yuǎn)，入地近，無那活的人也。
仙子，則被你想殺我也。
(正旦唱)【牧羊關(guān)】則見他懨懨的，說就里，不由我冷笑微微。
你是個(gè)濁骨凡胎，他須是冰肌的這玉體。
(陳世英云)仙子，你好失信也。
(正旦唱)你敢要攀月桂諧連理，可不似指畫餅待待充饑。
常言道：
杳茫神鬼事，哥哥也，知他布那里？
(云)哥哥，你敢不等那月中桂花仙子么？
(陳世英云)我不等桂花仙子等誰？
(正旦云)只怕等著崔鶯鶯那。
(陳世英云)哎！
我等那崔鶯鶯怎的？
我只等著桂花仙子哩。
(正旦唱)【罵玉郎】莫不是崔鶯鶯害了你這張君瑞？
只指望西廂下暗偷期，把鏡中花生扭做蟾宮桂。
現(xiàn)如今你瘦巖巖病怎支？
他虛飄飄占不歸，知甚日重會？
(陳世英云)仙子，則被你想殺小生也。
(正旦唱)【感皇恩】怪不著你正是遙授夫妻，你可甚步步相隨？
更做道秀才每忒上緊，忒著迷。
你伴的是琴書度日，怎想著那廣寒宮竊藥的仙姬？
專等待三更后，才斗轉(zhuǎn)，恰星移。
(陳世英云)我在這月明之下，好歹要等那仙子來也。
(正旦唱)【采茶歌】想的你意兒癡，望的你眼兒疲，只等五言詩作上天梯。
但得個(gè)一夕鴛鴦配成對，那里也還記十年身到鳳凰池。
(陳世英云)老人家不曉事，耳根邊只管聒絮，可知我染病哩。
(正旦唱)【三煞】我越勸著越妝出風(fēng)風(fēng)勢，則說是病在心頭那個(gè)知？
怎么耳邊傍不住相潮戲，百般的話不投機(jī)。
待著淹早些回避，我可道不關(guān)親耽干系。
就也著冷眼兒來看你，且看你直等的月色沉西。
(陳世英云)嬤嬤，我不耐煩哩。
你則回叔父話去，可怎生不著個(gè)太醫(yī)來看我一看？
(正旦唱)【二煞】你道叔父行怎不敢醫(yī)藥來調(diào)治，這的是心病還從心上醫(yī)。
便有那倉公、扁鵲成何濟(jì)？
也無過草樹根皮，怎比得玉天仙知心著意。
只想他今夜里休貪睡，重向書幃?dāng)e離，敢勝似百補(bǔ)參芪。
(云)哥哥，你保重將息，我回老相公話去也。
(陳世英云)仙子，這早晚還不見來？
兀的不害殺小生也。
(正旦云)哥哥，你則聽我勸者。
(唱)【黃鐘尾】我勸你好將息這不存不濟(jì)千金體，再休想那無影無形百媚姿。
自去年到今日，曾有甚為盟記？
只管里苦思憶，直等得佛出世，可不的干著你。
這相思無盡極，倒不如早收拾，將一段云雨幽期，都付與高唐夢兒里。
(下)楔子(陳世英抱病、張千扶上，云)天色明了也，枉著我扶病等了這一夜。
仙子，則被你奚落殺小生也。
覺的這病勢越越沉重，張千，你快去尋一個(gè)太醫(yī)來者。
(張千云)理會得。
出的這門來，串長街，驀短巷，此間正是。
太醫(yī)在家么？
(凈扮太醫(yī)上，云)誰叫太醫(yī)？
太醫(yī)不在家。
(張千云)不在家？
可往那里去了？
(凈云)太醫(yī)兵馬司里去了。
(張千云)敢是去看病那？
(凈云)不是看病，醫(yī)殺了人，那里坐牢哩。
(張千云)咄！
太守衙里請去來。
(凈云)請我做甚么？
(張千云)有個(gè)相公染病，請你看一看。
(凈云)你那病人不好幾日了？
(張千云)不好七日了。
(凈云)我太醫(yī)八日不曾出汗哩。
(張千云)咄！
(凈云)老哥，你著那患子來，我看。
(張千云)他染病怎么走的動？
(凈云)著他騎個(gè)驢兒來。
(張千云)他騎不得驢兒。
(凈云)哦！
只抓個(gè)杌兒抬將來。
(張千云)也抬不將來。
(凈云)這等一發(fā)教他好了來。
(張千云)好了又要你看甚么？
(凈云)既然他來不得，倒抬了我去罷。
(凈做拿住張千把脈科，云)一肝，二膽。
(張千云)咄！
我沒病。
(凈云)你沒病，我看著你這嘴臉，有些黃甘甘的。
(張千云)不要歪廝纏，衙里久等著哩。
(凈云)老哥，等我囑付家里小的咱。
丁香奴！
(張千云)你家有甚么丁香奴？
(凈云)老哥不知，但是我家的小的每，都是生藥名。
(張千云)這個(gè)我不知道。
(凈叫云)丁香奴！
(內(nèi)應(yīng)科云)有。
(凈云)你丸藥來不曾？
(內(nèi)云)我丸藥來。
(凈云)你丸了多少藥？
(內(nèi)云)我丸了八囤半。
(凈云)老哥，我那囤子是囤糧食的，四五個(gè)人圍不過來。
這小的每貪耍，一日吃了三頓飯。
則丸了八囤半。
(張千云)這也勾了。
(凈云)有誰討藥來？
(內(nèi)云)有姑娘家討藥來。
(凈云)與了多少藥錢？
(內(nèi)云)與了一兩藥錢。
(凈云)你與了他多少藥？
(內(nèi)云)我與他七囤半。
(凈云)弟子孩兒，親眷上門，你怎么不多與他些？
曾說藥引子來么？
(內(nèi)云)不曾說藥引子。
(凈云)快趕上去說與他，要生姜兩船，棗兒五擔(dān)，水要十桶，著他做一服兒吃。
(張千云)怎么吃得這許多？
(凈云)再有誰討藥？
(內(nèi)云)有史千戶家討藥來。
(凈云)與了多少藥錢？
(內(nèi)云)與了五兩銀子。
(凈云)五兩銀子？
你與他多少藥？
(內(nèi)云)我與了他兩丸藥。
(凈云)五兩銀子與了他兩丸藥，我這藥是偷來的？
與他許多去。
(張千云)還少么？
(凈云)你與他甚么藥去？
(內(nèi)云)我與一丸紅丸兒，一丸黑丸兒。
(凈云)老哥，你不知道，與他紅丸兒則與紅丸兒，黑丸兒則與他黑丸兒。
紅丸兒吃了是活藥，黑丸兒吃了是死藥。
他都吃了，著他死又死不得，活又活不得。
(張千云)咄！
行動些。
早來到了也。
你在此站一站，等我報(bào)復(fù)去。
秀才，太醫(yī)在門首。
(陳世英云)著他過來。
(張千云)著過去。
(凈做見陳世英，拿包袱打科)(陳世英叫云)哎喲！
(張千云)他是患子，你怎么打他？
(凈云)醫(yī)的醫(yī)的。
打著他，還知疼痛哩。
(凈做拿藥與陳世英吃科，云)你吃這藥。
(陳世英去)這藥不好，我不吃。
(凈云)這般好藥，你嫌不好。
你不吃，我替你吃。
(凈吃藥，做戰(zhàn)倒科)(張千做慌科，云)可怎么了？
(做扶凈起身科)(凈做蘇醒科，云)你這里有紙筆么？
(張千云)要他何用？
(凈云)趁我蘇醒著，傳與你這個(gè)方兒。
(張千云)口走，油嘴花子，快出去。
(打下)(陳世英云)太醫(yī)去了也。
我想那桂花仙子好生失信。
你當(dāng)此一夜，只說報(bào)恩而來。
今日弄的我一個(gè)身子，七死八活。
仙子，你那里是報(bào)恩，分明害殺小生也。
(唱)【仙呂】【賞花時(shí)】強(qiáng)扶策懨懨病里身，空凝望盈效月下人。
我和他曾把酒結(jié)情親，早隔了一年時(shí)分，兀的不愁殺我也桂華新。
(下)第三折(陳太守領(lǐng)張千上，云)老夫陳全忠。
今日張真人回信州龍虎山修行去？
要來作別。
張千，門首覷著，若真人來時(shí)，報(bào)復(fù)我知道。
(張千云)理會的。
(外扮天師引道童上，詩云)鼎內(nèi)丹砂變虎形，匣中寶劍作龍聲。
法水灑來天地暗，靈符書動鬼神驚。
貧道姓張，雙名道玄。
祖?zhèn)鞯婪ǎ止偩珖?yán)。
三十七代，輩輩流傳。
驅(qū)使遍三界神祗。
剿除盡八方鬼怪。
布袍輕拂。
須臾地動天驚。
草履平那。
頃刻星移斗轉(zhuǎn)。
云游天下，普救眾生。
來到此洛陽，幸遇陳太守，十分的管顧貧道。
所贈衣糧。
無不精潔。
今日信州龍虎山去，辭別太守，便索長行。
早來到衙門首也。
左右報(bào)復(fù)去，道有張道玄特來拜辭。
(張千云)報(bào)相公，有張道玄來拜辭哩。
(陳太守云)道有請。
(張手云)請進(jìn)。
(天師做見科，云)相公，貧道回山中修行去。
特來拜辭。
(陳太守云)真人。
管待不周，車恕老夫之罪。
(天師云)相公，貧道在此，多有攪擾。
據(jù)貧道看來，相公衙中莫不有染病之人么？
(陳太守云)我有個(gè)侄兒是陳世英，現(xiàn)染病哩。
(天師云)在那里？
(陳太守云)在后花園書房中安下。
(天師云)我是去看咱。
(做望科，云)貧道已知道了。
你侄兒陳世英是花月之妖，攪?yán)p成病。
待貧道結(jié)一壇場，剿除妖怪，相公意下如何？
(陳太守云)若得如此，多謝真人。
(天師云)道童，將法衣來。
相公，壇場之上，不能攀話，請回避者。
(太守下)(天師請神科，云)道香德香，無為香，清凈自然香，妙洞真香，靈寶惠香，朝三界香。
吾乃統(tǒng)攝玄門，恢弘至道，咒司九主，宣課威儀，醮法列壇。
無不聽命。
恭惟玉清圣境元始天尊，左輔右弼之星官，武職文班之圣眾。
雷公電母，風(fēng)伯雨師。
瑤宮寶殿天王，紫府丹臺仙眷。
五福十神，四司五帝。
日宮月宮神位，南斗北斗星君，斗步五方，星分九曜。
東華南極，西靈北真。
十二之星辰，四七之纏度。
三臺華蓋，九天帝君。
三界直符使者，十方從駕威靈。
當(dāng)境土地龍神，諸處城隍社廟。
幽冥列圣，遠(yuǎn)近至真。
以此真香，普同供養(yǎng)。
伏以陰靈耀景，環(huán)六合以開光，素魄迎情，犯十花而育物。
今者時(shí)遇中秋，偶逢月蝕。
羅計(jì)纏于黑道，婁宿聞此顯威，夢入蟾宮，敵戰(zhàn)惡星而退度，救茲月蝕，元光再續(xù)於寥天，半滅半明，乍盈乍闕。
忽嫦娥之感動，思凡世而降臨，科離瑤臺，誤干天運(yùn)，混仙凡而為患，錯(cuò)躔舍以成災(zāi)。
請命道流，立壇究治。
臣敢不啟秦玄空，急揚(yáng)雷令，招接天庭。
奉行攝勘。
今年今月，今日今時(shí)，奉道弟子張道玄仰憑圣力，隨其萬處周流，不誤一真清凈。
稽首拈香，無極大道，不可思議功德。
(擊令牌科，云)一擊天清，二擊地靈，三擊五雷，速變真形。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
金牌響處，萬鬼潛藏。
(咒水科，云)水無正行，以咒為靈，在天為雨露，在地作源泉。
一噀如霜，二噀如雪，三噀之后，百邪俱滅。
(執(zhí)劍科，詩云)老君賜我驅(qū)邪劍，離火煅成經(jīng)百煉。
出匣紛紛霜雪寒，入手輝輝星斗現(xiàn)。
先請東方青帝、青神，銜符背劍，入吾水中。
后請南方赤帝、赤神，銜符背劍，入吾水中。
又請西方白帝、白神，銜符背劍，入吾水中。
再請北方黑帝、黑神，銜符背劍，入吾水中。
又請中方金帝、金神，銜符背劍，入吾水中。
(詩云)吾持此水非凡水，九龍吐出靜天地。
太乙池中千萬年，吾今將來靜妖氣。
謹(jǐn)請年值、月值、日值、時(shí)值，當(dāng)日功曹，值日神將，攬海大圣，翻江大圣，驅(qū)雷大圣，撒云大圣。
吾今用你壇前仗劍等待，休錯(cuò)吾一時(shí)半刻。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攝！
(直符上、云)小圣乃雷部下聽今直符使者是也。
真人呼喚小圣，有何法旨？
(天師云)有勞當(dāng)日神將，直日功曹，直去花苑中，勾將桂花仙子來者。
(直符云)得令。
桂花仙子安在？
疾！
怎生無有桂花，是有誰？
(人應(yīng)科、云)止有荷花。
(直符云)報(bào)知真人。
止有荷花。
(天師云)有勞當(dāng)日神將，直日功曹，直至太華峰頭。
東林寺里，勾將荷花來者。
(直符勾荷花科，云)荷花仙當(dāng)面。
(天師云)無那荷花，你知罪么？
(荷花云)我不知罪。
(天師云)你引誘嫦娥，輒入五姓之家，纏攪良家子弟。
勾至壇前，有何理說？
(荷花云)我這荷花，(詩云)體出青泥不染埃，也曾獨(dú)步上蓮臺。
(天師云)噤聲！
(詩云)翠荷影里鴛鴦戲，太液池中并蒂栽。
你不知情誰知情？
(荷花云)有菊花知情。
(天師云)小鬼頭可早攀下來也，且一壁有者。
有勞當(dāng)日神將。
直日功曹，直至甘谷水傍，淵明宅畔，勾將菊花仙來者。
(直符勾菊花上科，云)菊花仙當(dāng)面。
(天師云)兀那菊花，你知罪么？
(菊花云)我不知罪。
(天師云)你引誘嫦娥，輒入五姓之家。
纏攪良家子弟。
勾至壇前，有何理說？
(菊花云)我這菊花，(詩云)冷淡東籬傲古今，西風(fēng)誰識歲寒心。
(天師云)噤聲！
(詩云)東坡昔貶黃州道，吹落黃花滿地金。
你不知情誰知情？
(菊花云)有梅花知情。
(天師云)一壁有者。
有勞當(dāng)日神將。
直日功曹，直至大庚嶺邊，霸陵橋外，勾將梅花仙來者。
(直符勾梅花上科，云)梅花仙當(dāng)面。
(天師云)兀那梅花，你知罪么？
(梅花云)我妾身不知罪。
(天師云)你引誘嫦娥，輒入五姓之家，纏攪良家子弟。
勾至壇前，有何理說？
(梅花云)我這梅花，(詩云)玉骨冰肌誰可匹，傲雪欺霜奪第一。
(天師云)噤聲！
(詩云)江南曾為贈游人，一枝漏泄春消息。
你不知情誰知情？
(梅花云)有桃花知情。
(天師云)一壁有者，有勞當(dāng)日神將，直日功曹，直至度索山前，玄都觀里，勾將桃花仙來者。
(直符勾桃花上科，云)桃花仙當(dāng)面。
(天師云)兀那桃花，你知罪么？
(桃花仙云)我不知罪。
(天師云)你引誘嫦娥，輒入五姓之家，纏攪良家子弟。
勾至壇前，有何理說？
(桃花仙云)我這桃花，(詩云)海上千年一度開，曾教仙子赴瑤臺。
(天師云)噤聲！
(詩云)劉阮當(dāng)時(shí)成配偶，暗隨流水出天臺。
你不知情誰知情？
(桃花仙云)有封十八姨、雪天王知情。
(天詩云)一壁有者。
有勞當(dāng)日神將，直日功曹，與我勾將封十八姨、雪天王來者。
(直符勾封姨、雪天王上，云)封十八姨，雪天王當(dāng)面。
(天師云)兀那封姨，你知罪么？
(封姨云)我不知罪。
(天師云)你引誘嫦娥，輒入五姓之家，纏攪良家子弟。
勾至壇前，有何理說？
(封姨云)真人，我乃天地之正氣，有甚么罪來？
(詩云)我本無影無形乍颼颼，萬里浮陰一掃休。
(天師云)噤聲！
(詩云)顛狂柳絮隨風(fēng)舞，輕薄桃花逐水流，雪天王近前，你知罪么？
(雪神云)吾神不知罪。
(天師云)你引誘嫦娥，輒入五姓之家，纏攪良家子弟。
勾至壇前，有何理說？
(雪神云)此乃桂花仙子思凡，做出這等勾當(dāng)。
干吾神甚事！
(詩云)三冬寒氣最嚴(yán)凝，曾伴如來大道成。
(天師云)噤聲！
(詩云)謾夸積雪深千丈，不及滹沱一片冰。
且一壁有者。
有勞當(dāng)日神將，直日功曹，直至望鵠臺西，清虛府內(nèi)，勾將桂花仙子來者。
(直符勾桂花仙上科，云)真人法旨，快走動些。
(正旦唱)【正宮】【端正好】則被你催！
逼得我兩三番，喝掇得我十余次。
我不合暗約通私，怎當(dāng)那驅(qū)邪院一伙天兵傘至，狠惡的忒如此。
(桃花云)桂花仙子，只為你思凡，今日連累的我也。
(正旦云)你也來了。
(唱)【滾繡球】我只見桃花離了武陵，(荷花云)為你呵，將我也好攝在此。
(正旦唱)荷花離了沼沚。
(菊花云)你今日連累著我，卻是為何？
(正旦唱)哎！
菊花也，你莫不是被西風(fēng)斷送了一秋花事？
(梅花云)你怎么連累著我來？
(正旦唱)哎！
悔也，兀的不折倒盡你這玉骨冰姿。
(雪神云)小鬼頭你思凡干吾神甚事？
(正旦唱)詠看那雪王迸著一個(gè)冷臉兒，(封姨云)只為你，連我也勾將來了。
(正旦唱)十八姨顯出那惡性子。
(封姨云)只被你累的我苦也。
(正旦唱)俺正是聞風(fēng)而至，你則待和桂花仙打一會官司。
今日個(gè)風(fēng)化雪月相逢日，抵多少龍虎風(fēng)云聚會時(shí)。
咱須索見天帥。
(正旦見跪科)(直符云)桂花仙當(dāng)面。
(天師云)兀那桂花，是你思凡來么？
(正旦云)是我思凡來。
(天師云)這小鬼頭，你可早招了也。
(正旦唱)【倘秀才】我為甚先吐了這招承的口詞？
常言道明人不做那暗事。
則俺這閉月羞花絕代姿，到如今自做出自當(dāng)之，妝甚的謊子？
(天師云)我想陳世英，為色事所迷，在那病患之中。
不看見這八景象，怎得痊可，我如今將法力攝他魂魄前來，與桂花仙子相見者。
疾！
(陳世英沖上，做見正旦科，云)仙子，則被你想殺我也。
(正旦唱)【叫聲】見放著正名師，不是，不是胡攀指。
準(zhǔn)教你隱藏下這個(gè)可喜的女孩兒。
(天師云)疾！
(陳世英下)(天師云)封姨，這一樁公事，敢都是你扇的來么？
(封姨云)這是桂花仙子思凡，干我甚么事？
(正旦云)噤聲！
(唱)【上小樓】你休那恥便伶牙俐齒，調(diào)三斡四，說人好歹，許人暖昧，損人行止。
你可便道這個(gè)，道那個(gè)，做的不是，都揣與這廣寒宮宵奔的卓氏。
(天師云)莫不是爾桃花打合的他來么？
(桃花云)桂花仙子，你自思凡，我可為甚的來，卻牽連著我那。
(正旦云)偏你無過犯哩。
(唱)【石榴花】當(dāng)日個(gè)天臺流水泛胭脂，誰引逗的劉晨、阮肇至于斯。
(天師云)荷花，你可怎生不近前來折辯？
(荷花云)桂花仙子，你認(rèn)了罪罷。
(正旦唱)你可也要推辭，那并頭蓮就是你過犯公私。
(天師云)菊花，你近前與他質(zhì)對者。
(菊花云)桂花仙子，你思凡干俺甚事？
(正旦唱)想當(dāng)日陶潛為你可便辭榮仕，在東籬下滿飲金卮。
(天師云)梅花，你也向前對詞來。
(梅花云)桂花仙子，你何不早早認(rèn)了罪也，要累我做甚么？
(正旦云)偏你無過犯那？
(唱)你道你梅花孤潔全終始，我只問那孟浩然騎的瘦驢兒。
【斗鵪鶉】你逼得他大雪里尋梅，險(xiǎn)將他逡巡間凍死。
(梅花云)論我瘦影疏枝，亭亭獨(dú)立。
有那個(gè)狂蜂浪蝶，敢近的我。
(正旦唱)偏是你瘦影疏枝，不受那蜂媒蝶陡。
哎！
這一場月色風(fēng)聲，非同造次。
你也合三思，休只管說短論長，賣弄?dú)⒒▋旱倪@葉子。
(天師云)封姨，你近前與他折證。
(封姨云)兀那桂花仙子，你聽者，為你思凡，將吾神勾至壇前，吾神春則吹花擺柳，夏則驅(qū)暑生涼，秋則飄枝墜葉，冬則糝雪飛沙。
順?biāo)臅r(shí)不失其序，與天地并奏其功。
我豈有塵凡之心，做下這等淫邪之事？
(詩云)青蘋一點(diǎn)微微發(fā)，萬樹千枝和根拔。
則你桂花何不早招承，把我風(fēng)雪無端連累殺。
(正旦云)偏你無那過犯來？
(唱)【滿庭芳】你也合心中暗思，你待把強(qiáng)言折證，不辯個(gè)雄雌。
只你那風(fēng)亭門館書名字，可不是招伏下親筆情詞。
元來你全無那風(fēng)流情思，也枉耽著-個(gè)風(fēng)月的這名兒。
(風(fēng)神云)我有甚么過犯在那哩？
(正旦唱)你道你便無譏剌束，常記得杜少陵吟了詩。
(封姨云)杜詩上怎么？
你只管說。
真人在此，我也不賴。
(正旦唱)可不道風(fēng)雨夜來時(shí)。
(天師云)雪天王，你近前與他折證。
(雪神云)小鬼頭，我有何公私過犯？
真人在此，你說。
(正旦云)我說你那過犯，你則休賴也。
(唱)【紅繡鞋】你守得個(gè)映雪的孫康苦志，你逼得個(gè)袁安在雪內(nèi)橫尸。
賺得個(gè)王子猷，山陰雪夜上船時(shí)。
(雪神云)也只為老夫忒慈善些兒。
(正旦唱)你道你便忒性慢，式心慈，你則問那藍(lán)關(guān)前韓退之。
(雪神云)真人問誰要招？
(天師云)要你招。
(雪神云)吾神則知其功，不知其罪。
(天師云)這老匹夫則知其功，不知其罪。
你有甚么功在那里？
(雪神云)真人差矣。
吾乃天地正神，豈比那桂花思凡？
做這等淫邪之事？
風(fēng)神管的是春風(fēng)夏雨，吾神管的是秋霜冬雪。
調(diào)和鼎鼐，燮理陰陽。
滋五谷，潤百草。
壓障氣，兆豐年。
于民有益，為國有功。
(詩云)我本親承帝旨把天門，今朝被你勾攝壇前折辨真。
若要誤犯天條招伏狀，怎到的玉潔冰清白雪神。
(天師云)噤聲！
你道我管不得你？
天仙管得你么？
(雪神云)管不得。
(天師云)地仙管得你么？
(雪神云)管不得。
(天師云)貧道管得你么？
(雪神云)你便是管得著哩。
(天師云)噤聲！
吾非濁骨，本是仙胎。
祖公留下三件法寶，信香一瓣，雌雄劍二口，降妖印一顆，專管天上天下三界仙精鬼怪，魍魎邪魔。
量你是一塊雪，我管不得你，怎管天上許多神將？
吾今宣召天上火，地下火，山頭火，霹靂火，爐中火，將你圍在中間，立化一池黃水。
老匹夫，看你招也是不招。
(雪神做慌科，云)真人，小神招伏則便了也。
(正旦唱)【快活三】你今日雪消也下流澌，花落也顯枯枝。
猛想起賈島破風(fēng)詩，和那掃雪的陶學(xué)士。
【鮑老兒】［風(fēng)光好］題成絕妙詞，都則為月殿里霓裳事，端的這雪月風(fēng)花四件兒，是那個(gè)偏無瑕玼？
(桃花云)只被你連累殺我也。
(正旦云)是我?guī)Ю勰銇怼?br>(唱)我可也從頭識破，都將付與冷笑孜孜。
卻不道一般兒根生土長，開花結(jié)子，帶葉連枝。
(天師云)一行人休少了一個(gè)，發(fā)往西池長眉仙，定罪施行。
(斷云)忙差遣天丁帝揭，展手將情詞寫徹。
桂花仙一念思凡，眾神將都遭縲拽。
惡哏哏后擁前推，雄赳赳橫拖倒拽。
剪除他梅菊荷桃，斷送了風(fēng)花雪月。
(正旦云)謝真人勘問成了也。
(唱)【煞尾】謝真人勘問我赴四池對會詞，拚的個(gè)盡場兒訴出俺心間事，都向那蟠桃會上聽仙旨。
(眾同下)(陳太守上，云)有勞真人如此費(fèi)心。
(天師云)相公勿罪，陳世英的病證，不日便當(dāng)痊可。
貧道則今日拜辭了相公，回山中修煉去也。
(下)(陳太守云)真人去了也。
張千，排著果桌，直至十里長亭，與真人送行，走一遭去來。
(詩云)白云日日鎖嵩山，仙客乘風(fēng)可更還。
羽蓋霓旌看不見，唯余法水在人間。
(下)第四折(長眉仙領(lǐng)仙童上，詩云)燦燦花光滿洞天，瓊樓寶殿啟華筵。
蟠桃結(jié)果三千載，共宴長生億萬年。
貧道乃是上界長眉大仙是也。
自太極初分，修成正道，掌管洞天九霄之上，一切修真悟道之仙。
今朝玉帝回來，觀見桂花仙子與梅菊荷桃一念思凡，引誘陳世英成病，罪犯天條。
有張真人遣將牒配前來，吾親判斷。
仙童，洞門前覷者，若來時(shí)報(bào)復(fù)我知道。
(仙童云)理會得。
(正旦同眾上)(直符云)行動些。
(正旦唱)【雙調(diào)】【新水令】今日個(gè)奉真人牒赴到蓬萊，則聽得奏云璈仙音-派。
想花呵，歡娛應(yīng)有限，風(fēng)雪呵，凋燮幾曾乖。
惹下場橫禍飛災(zāi)，怎支吾這一解？
(直符云)仙童報(bào)復(fù)去，道有張真人牒文押將桂花仙子等在此。
(仙童報(bào)科)(長眉仙云)著他過來。
(仙童云)著過去。
(眾做見科)(長眉仙云)兀那桂花仙子，你既為上品之仙，永享逍遙之福，職居月殿，遠(yuǎn)隔人間。
你豈不聞道德為仙家之本，清閑乃開悟之門？
你何不遵守天條？
卻去迷惑秀士，犯此思凡之罪，押赴吾前，有何理說？
(正旦唱)【折桂令】這罪犯是我賤妾應(yīng)該，沒米由誤犯天條，私下瑤臺。
卻帶累花神，干連風(fēng)雪，都也不伏燒埋。
俺本是廣寒宮冰魂素魄，怎比那閻浮世濁骨凡胎？
(長眉仙云)敢是你捱不過那凄涼寂寞，看上了陳秀才么？
(正旦唱)俺可行甚難捱，覷上喬才？
屈屈的將西沒東生，錯(cuò)認(rèn)做了夜去的這明來。
(長眉仙云)你既不思凡，到那陳秀才書房里去，卻是為何？
(正旦唱)【雁兒落】想當(dāng)日被計(jì)羅早纏作災(zāi)，多感的婁金宿將咱解。
這都是陳秀才能見可憐，因此上俺桂花仙思酬待。
(長眉仙云)你既到書房中去，那淫邪之事，怕不是有的？
(正旦唱)【得勝令】兀那座讀書齋，須不是楚陽臺。
他救我元無意，我見他有甚歹？
冤哉！
怎將俺這一火同禁害？
訴的明白，望仙尊別處裁。
(長眉仙云)張真人將這樁公事送到咱這里判斷，怎么還饒的你？
直日功曹，就與我驅(qū)到陰山左側(cè)，待罪去來(正旦云)似此怎了也？
(唱)【川撥棹】則聽的他鬧垓垓，鬧垓垓加罪責(zé)。
怎生的全沒矜哀，狠下差排？
貶咱到陰山口外，活活的折罰煞。
(云)大仙也，可憐見，耽饒些兒波。
(唱)【七弟兄】我可也左猜，右猜，端的是為誰來？
現(xiàn)放著斫桂的吳剛巨斧風(fēng)般快，只問他奔月的嫦娥曾否下妝臺？
更和那搗藥的兔兒那日當(dāng)何在？
(長眉仙云)罪定了，不必多說，(直符云)仙旨已下，行動些。
(正旦唱)【梅花酒】呀！
我待掙扎怎掙扎？
也是我運(yùn)拙時(shí)衰，月值年災(zāi)，鬼使也那神差。
(長眉仙云)我想陳秀才患病在床，若不將他魂魄勾攝前來，看見這個(gè)境頭，怎得有痊可之日？
疾！
(陳世英上)小生陳世英。
兀的不是桂花仙子來了也。
(正旦唱)淹的呵，下瑤階，將兩步做一步驀。
呀！
早轉(zhuǎn)過甚人來？
是、是、是，有情人陳秀才，他、他、他，怎容易到天臺？
敢、敢、敢，為著我舊情懷，待、待、待，折桂子索和諧，怎、怎、怎，不教我添驚怪？
(陳世英云)仙子，誰想小生今日還得和你相會也。
(正旦唱)【喜江南】兀的不是月明千里故人來，抵多少洛陽花酒一時(shí)來。
你呵，休猜做春風(fēng)來似不曾來。
(正旦同陳世英走科，唱)咱兩個(gè)去來。
(封姨、雪神喝科，云)小鬼頭那里去？
(正旦唱)偏撞著這滿頭風(fēng)雪卻回來。
(陳世英下)(長眉仙云)你一行人都跪下者，聽我判斷。
(詞云)你原是廣寒宮娉婷仙桂，不合共陳世英暗成歡會。
雖然為救月苦往報(bào)其恩，反害他耽疾病十分憔悴。
誰著你離天宮犯法違條？
枉使的風(fēng)花雪盡遭連累。
豈不知張真人法律精嚴(yán)？
早仗劍都驅(qū)在五雷壇內(nèi)。
一個(gè)個(gè)供下狀吐出真情，有誰敢捏虛詞半毫隱諱？
據(jù)招狀桂花仙本當(dāng)重譴，姑念他居月殿從無匹配。
便思凡下塵世亦有可矜，仍容許伴玉兔將功折罪。
一并的饒免了梅菊荷桃，眾神將俱各遣重還本位。
題目長眉仙遣梅菊荷桃正名張?zhí)鞄煍囡L(fēng)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