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樵嵐

“我是從哪兒來的，你，在哪兒把我撿起來的？
”孩子問他的媽媽說。
她把孩子緊緊地摟在胸前，半哭半笑地答道——“你曾被我當作心愿藏在我的心里，我的寶貝。
“你曾存在于我孩童時代玩的泥娃娃身上；
每天早晨我用泥土塑造我的神像，那時我反復地塑了又捏碎了的就是你。
“你曾和我們的家庭守護神一同受到祀奉，我崇拜家神時也就崇拜了你。
“你曾活在我所有的希望和愛情里，活在我的生命里，我母親的生命里。
“在主宰著我們家庭的不死的精靈的膝上，你已經(jīng)被撫育了好多代了。
“當我做女孩子的時候，我的心的花瓣兒張開，你就像一股花香似地散發(fā)出來。
“你的軟軟的溫柔，在我的青春的肢體上開花了，像太陽出來之前的天空上的一片曙光。
“上天的第一寵兒，晨曦的孿生兄弟，你從世界的生命的溪流浮泛而下，終于停泊在我的心頭。
“當我凝視你的臉蛋兒的時候，神秘之感淹沒了我；
你這屬于一切人的，竟成了我的。
“為了怕失掉你，我把你緊緊地摟在胸前。
是什么魔術把這世界的寶貝引到我這雙纖小的手臂里來呢？
”

窟野河津水沒腰，管岑官路雪封條。
一年樂事能多少，強半光陰馬上消。

土榻侵尋夜半風。
眼羞無睡強朦朧。
新詩暗琢拳攣里，往事都思展轉(zhuǎn)中。
膚起粟，脊彎弓。
須知玉汝是天衷。
墦間也去從人乞，怎立當年濟世功。

夏娃，有一次我和她相遇，她正沉湎于初生的思緒，雙唇微微張開————通向心靈，心靈里有萌動的薔薇誕生。
這完美的人出現(xiàn)在我眼前，洋溢著黃金，她那廣闊的側(cè)面，不畏懼太陽，也不畏懼人；
奉獻給掃掠而過的微風，仍然麻木著的她的靈魂，仿佛在肉體的門檻上變得滯重。
啊，完全的真正幸福，你是這樣美————公正的獎品給予善和最好的靈魂的全部關心！
它們被導向你的雙唇，這就夠了，如果你要喟嘆一聲！
最卑下的是最可憐的屈從，最艱苦的是最深的創(chuàng)傷……而我，你曾使我受到感動，連吸血者也不敢觸犯你的鋒芒！
是啊，從我的綠葉叢生的地方，象鳥一樣心醉神迷的蛇在我嘮叨著的辰光卻把那狡猾之網(wǎng)編結，喑啞的美，我啜飲你，寧靜，清澈，沉重的魁力；
我，暗暗地克制著自己，瞧著你那燃燒著的金羊毛，你的頸窩，象謎一般，充滿了你的一切行動的秘密！
我的存在有如氣息，有如思想中一縷芳香，從中怎能把狡詐的深度，一一加以測量！
而我攪擾了你，天真，肉體從來不知道它的意欲，我并未恐嚇過你，那是你自己暈眩于強烈的光明！
不久你將為我所有，我斷言，你思想的色調(diào)已經(jīng)改變！
（如此壯麗的純樸祈求著重大的考慮！
她那透明的凝視，愚蠢，驕做，無上的幸福，好好看守這可愛的城！
知道我們創(chuàng)造著機遇，面對這最不尋常的技藝，感動這純凈的心！
這是我的長處，這是我的獵物！
是我的手段實現(xiàn)我的意圖！
）那么，讓我們用炫目的細絲，織一張薄薄的網(wǎng)，夏娃是那樣美，那樣安詳，潛在的危險會使她跌躓！
在絲網(wǎng)的壓力下，這被俘的虜獲物的皮膚在戰(zhàn)栗，習慣地向著唯一的藍天！
……薄紗不知道是誰的詭計，線的力量，雖然看不見，卻勝過了我編織的樣式！
鍍金，給她鍍上黃金，舌啊，用你知道的最甘美的言辭！
用那些暗示，寓言，巧思，一個個經(jīng)過雕鑿的沉默，用一切能使她受損的物事：
只要能使她滿足，或是導使她在我的網(wǎng)羅里迷失方向，順從地到那斜坡上去，到那深深的藍色的池塘。
哪些溪流是從天上落下來的！
啊，什么樣的無可比擬的言辭，什么樣的機智，我不曾投入那不可思議的耳朵的毛茸茸的秘宮里去！
我想，并沒有把什么輸?shù)簦?br>從那躊躇的心，一切都己得到！
確實的勝利！
如果我說靈魂的財富受到圍攻，有如一個花冠一個蜜蜂，決不要離開黃金的耳朵！
我低聲對她說：
"夏娃，沒有什么比神圣的話語更值得相信！
一種復蘇的智慧，會戰(zhàn)勝龐然巨物，從成熟的漿果！
別去監(jiān)視古老純潔的存在，它憎惡那種唐突的惡語傷人！
你的嘴只有編織成的夢境；
這渴望夢著把汁液吸進，這歡快只是未雨綢繆啊，夏娃，這就是甜美的永恒！
"她吞下了我的一言一語，語言構成一座奇異的建筑物；
她的雙眸有時會使天使墮落，而回到我的枝條間，卻在那兒迷失！
……動物是最最愚蠢的，它們嘲弄你，使你如此困窘，啊，哀痛的背信棄義的婦人，只不過是綠葉叢中的一個聲音！
————然而，這樣認真，我們的夏娃，她在樹蔭之下傾聽著他！
"心靈，"我說，"是一個甘美的所在，對于一切被禁錮的神往心馳，你可感覺到這迂回的愛————它是我從天父那兒竊取來的？
我有著它，這天堂的精髓，為了比蜜更為甜美，溫存體貼，井然有序……拿這果實吧……把你的手臂舉高些！
采摘那你所渴望要的，你可愛的手會把它給你！
"睫毛敲擊出什么樣的沉默！
而在黝黑的胸下，什么樣的呼吸愛撫著樹木膽怯的影子！
另外的睫毛象雌蕊在閃爍！
"吹哨吧！
吹哨！
"它對我歌唱！
我感覺到一陣陣的戰(zhàn)栗，我的巧妙的鞭子是那樣的長，在我經(jīng)受的這一切紛擾里：
它們滾卷著，從我冠上的綠玉，直到危險地失去控制！
守護之神！
啊，長久的焦急！
最后，時間終于來到，邁出一步————向新的知識，從這赤腳迸發(fā)出的跳躍！
大理石在呼吸，黃金彎下身子！
赭土和琥珀的金栗色的底層在運動的邊沿上戰(zhàn)栗！
……它蹣跚著，這巨大的古瓶，允諾從它那兒逃了開去，而它卻似乎默然不語！
……對你可能獲得的逸樂之鄉(xiāng)，退讓吧親愛的人，退讓吧魅力！
你對于變化再變化的渴望，圍繞著死亡之樹，顯示身姿，相互聯(lián)結有如鐵鏈！
不來之來！
讓腳步模糊，有如濃密的玫瑰花瓣！
……跳舞吧，親愛的人！
把思想放逐！
在這兒，極樂就是理由，足以說明事物的前前后后！
啊，我熱狂地貪婪地注目（雖則這是一種貧乏的享樂）這樣純潔而清新的背部，一切都因不服從而騷動著！
……它的精華已經(jīng)繁衍聰明睿智和朦朧幻想，那智慧之樹正在震顫，連同它那蓬發(fā)的影象，它那巨大的軀體沉浸在陽光中搖動著，從中升起了迷人的夢！
樹，巨大的樹，天堂的影子，不可抗拒的樹中之樹，它在大理石的軟弱之處，追求著鮮美的液汁，它深深地陷入了迷陣，那兒有緊抱的影子在爬行，他們消失在永恒的黎明之青玉的光輝里，甘美的消失，如果微風或香味，或者如果那是命定的鴿子。
啊歌者，啊最深處的寶石的秘密的飲者，幻想的蛇的發(fā)源地，把夏娃拋進夢里的蛇；
被求知欲推動的偉大存在，依舊在增長，為了更好地了解，響應著最高的枝條的號召，它在最純的黃金中舉起你那堅硬的手臂，你那模糊的枝條，相反地，向著深淵進行發(fā)掘。
你可以把無限拒之門外，它總是伴隨著你的成長，從墳墓到你棲居的所在，使你感覺到知識的全部力量！
……然而這古老的失敗愛好者，在那金黃而閑暇的干旱的陽光下，彎曲著身子，來到你的枝條間，在那靜寂的夜，繁星滿空，他躺臥在永恒的困擾中，永恒的困擾————他的終點……

楊柳風前白板扉。
荷花雨里綠蓑衣。
紅稻美，錦鱗肥。
漁笛閑拈月下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