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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天不在,接待我的是一把水壺傾注出整座小鎮(zhèn)。
    寂靜柔軟地搭在椅背上。
    我聽見女孩子一個個掉落,摔得粉碎春天不在,樹木在消瘦旅店的床單震顫出薄薄的愛情雨,滴入內心。
    如一個走門竄戶的長舌婦一下午,就消滅了幾屋子的耳朵
  • 一地主的庭院里,雨水如白銀。
    一片楓葉使秋天提前墜落。
    許多微型的能量扼殺著光線,空氣蚊蟲般隱入精神衰竭,性無能狀態(tài)。
    那遠道歸家的學生已對痛苦摹擬了上百次,可仍未配上影片里的音樂。
    靈魂,又一次著了狐貍的魔,跳躍著加入大合唱。
    發(fā)黃的松針不停地向下彈奏。
    支撐房梁的圓柱是儒家?guī)讉€腐朽的門徒,但已無法從它們的肢體上辨認出森林。
    此刻,蛛網停泊在視網膜上;
    大門吱的一聲沉重,搬動暗處的石頭。
    二傍晚,布滿蠶繭和絲綢的皺褶;
    躲入胭脂的臉,閃過羞怯的淫蕩。
    樓梯像醉鬼一樣嘔吐上升。
    秋風將窗簾釀成烈酒。
    自細膩的紋路里冒出的樟香煙縷追逐著螢火:
    一只寂寞的坐椅。
    攀援的紫藤爬入蚊帳。
    悄悄潤滴的月經,染紅海棠。
    這線裝書的雨水沒有頁碼,在雨樹下,聽得見三百首唐詩的節(jié)奏一遍又一遍在瓦片上揉搓、搗打,沉悶低矮得像井邊的青苔一樣牢固。
    三潮濕地區(qū)的信仰不易保存。
    石灰僅為封建的尊嚴起保險作用。
    刷在墻上的白色,不是心情,而道德。
    道德,一種怎樣與宇宙相處的光學。
    群鼠啃嚙一切,包括年齡。
    夢需用文火慢煮,才會成一劑補藥。
    古瓶上的灰塵經過漫長的等待,終于在一個雨夜,體面地嫁給了女仆。
  • 冬雪,它的神經和光猶如老鼠觸須的一陣抖動;
    今天早上,它和一位少婦、綢緞、記憶連在了一起:
    響著腳鐲的銀聲。
    在江南水草上尋找詩人之愛的銀聲,穿過物質的一代,可能會找到一點幽默,因為有足夠的鬧劇活躍于舞臺,同時也因為這場廣闊的冬雪將陰郁保存在琥珀里,供我享用,供瘦成僧徒的灰燼之子信仰。
    可是當雪繼續(xù)下著,伴隨彌天的腳尖、瞬間的潔白、以及犧牲這場天空深處正舉行的瑪麗亞·茨維塔亞娃的葬禮逐漸清晰,顯現(xiàn)出死亡的意義。
    在管風琴的燭影里,詩歌沒有一絲皺紋,如撲克牌,永遠青春。
    而樂隊,在夢游中擴散著悲哀翻卷的烏云。
    到夜半,石砌的水井開始失明,(那眼睛,曾清澈過一隊從煤層里開來的礦工。
    )并且寂靜深成了一根針,將歲月刺破,流出的血,是無免疫力的寒冷;
    只有夢想這張畫皮,又透明,又潔凈。
  • 自從因貪食而受到責罵之后黃昏又一次落到紫禁城書案和琉璃瓦屋檐光潔的氣味令人吃驚每逢燭光熄滅或眼簾跳動皇帝就要上百遍地翻弄那些泛黃的歷書隨著他輕輕一聲咳嗽便冒出一大群大臣、管家,全體跪拜不敢喘息,在這些噩夢成癖的日子里皇帝唯一的寬慰就是領略權力的奧秘但他若是知道皇冠在戴上之前就已被命運廢黜或者當他發(fā)怒,打碎貢酒,而突然一種迷幻攫住了時間,使他原諒了一切那么,他至少會替后宮的奶娘梳理一次頭發(fā)然而皇帝的最后一道圣旨還墨汁未干,那個被閹割了生殖器的太監(jiān)就從旁門溜走了,彎腰摟抱著玉器火光中的京城,一片干燥眾人皆聽見蟋蟀的鋸齒一圈一匝地咬嚙著回廊的圓柱那兒錦緞上的黃龍是用金線織成的至今仍有一些女子在羨慕妃子們的香料和她們在銅鏡前那種空洞的爭風吃醋
  • 從生到死那無限的援軍從不抵達從孤寂到喧囂沒有一片樹葉抬頭光線的釘子釘入我們的器官我家鄉(xiāng)的風光被縫織在茅屋與陰濕的凍土上而透過絲綢輕柔的壓迫那些乳房,少女們的乳房正和根須一道喘息用疲倦、雨聲、山谷哺育著一片醉酒的和諧而我在秋天的懷里哭泣我松開火焰的韁繩,水的馬蹄讓驕傲把人類的第三只眼睛踩瞎我保存了最后一滴貴族的血
  • 大地的藍在微微的鞠躬水杉像少婦推開滿身的窗戶,稀疏的月光落到細節(jié)上。
    風,草草地結束了往事,又沿著鐵軌,駛向烏黑的煤礦。
    我,并不知道還有多少事物尚未命名,上帝的懶惰難道成了詩人的使命?
    一眼望去,青春的荒涼,從水底彌漫出初冬。
    一只雨中的麻雀,疾行翻飛;
    灰色屋檐,靜止著羊角。
    (那手持鞭子的放牧者:
    月亮在抽打那么多心臟的同時,可曾用奶喂養(yǎng)過這片風景?
    )月光,可曾地毯一樣卷起褲管,赤裸的土,忍受冰冷的腳。
    一節(jié)我生命的金鏈,帶著分離時的恐懼,失落在塵世某處。
    哦,那就是喪失了名譽的──泥土,在火光沖天的背景中被傾城逃難的人群活活沖散的泥土,必須緊緊貼住月亮呼吸別退化這根點燃的尾巴。
  • 風吹著風把我的棚屋吹得比遙遠還渺小風喚醒了我體內的蠻牛并用成百的少女引誘我到那綠色的泥床上如一匹長長的白布有幾處地方已被歡樂弄臟風穿著一雙竊竊私語的草鞋風的耳朵是一串串暮色中的山楂果貧窮的風擦亮了叢林的情感沒有犄角的風和滿地的雨點、麥子一起舞蹈手握一面嶄新的銅鏡風無形而迷亂地消滅了我
  • 在遙遠的北方悲痛殺害了麥子小小的死亡一批一批的被薄冰運走說著再見再見和木炭一樣光線的火鉗把我鑷到那個地方那里,季節(jié)暗藏在辣椒里三角形、圓錐體在草木鳥獸的肉里生長但隨著祭奠的狂歡來臨雨雪覆蓋了幾公里之內的山路村莊越擠越小直至縮成我漂白的衣袖上一粒黑色的鈕扣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局外人留下的石磨
  • 追隨蘭波直到陰郁的天邊直到庸人充塞的城池直到患寒熱病的青春年歲直到藍色野蠻的黎明直到發(fā)明新的星,新的肉,新的力追隨,追隨他的屈辱和詛語追隨他在地獄里極度煩躁的靈光追隨幾塊阿拉伯金磚那里面融有沙漠和無窮融有整個耗盡的蘭波追隨他靈魂在虛幻中冒煙的蘭波甚至赤條條也決不回頭做他荒唐的男仆,同性戀者把瘋狂侍候成榮耀的頭顱把他的臉放逐成天使的困惑
  • 說吧,就說那些錢幣還封存在山間一座緊閉的宅院里石板輕壓著泥土仿佛所有的爪印都是遙遠過去的心事門像主人的馬匹拴在空氣中注視并未顯得全部有效一些無效的注視仍十分危險那些未來的妓女們正玩耍、縫紉在斜坡上靠近黃昏的孤獨,是又長又細的松果煙縷這兒,厭倦仍時斷時續(xù),散發(fā)出霉味這兒曾抗拒過死亡,因此小麥種植遠比少爺?shù)募倚乓艿街匾晱姆e滿灰塵的谷倉到群峰上的星光依稀可辨亞麻布織出的圖案靜悄悄的懷孕,彎曲的脊背擴展開去的幾十里的緊張,而芍藥競相開花在婦女們料理家務的間隙說吧,就說從未嘗過被單下女人肉味的男人遇見一塊又一塊甜蜜的嫩肉在陽光下,在動作猥瑣的夏季人們期待得那么少,以至緊隨暴雨來臨的僅是滿地的酒鬼帶著他們的妻子兒女像帶著幾只煤爐
  • 她的記憶里有一根燒焦的羽毛,也許,不止一根。
    她需要一把江南木梳。
    許多年冬天,她固執(zhí)己見的哮喘像皇后的脾氣一樣優(yōu)雅的發(fā)作。
    遭殃的不僅是周圍的弄臣,還有鄰國的主權。
    一天她醒來,感覺無端的晶體掛在眼角:
    預言了一場近視的愛情。
    然而,更昂貴的悲劇卻是——特洛伊焚毀之后,廢墟成了她的情人。
    由此可見,她會使用一瓶有墓穴味的香水。
    我對她的了解幾乎為零,但卻像一位蒙面的考古專員,僅憑隨意撿起的幾塊瓷片、一二根絹絲,拼湊她還粘著土的肢體:
    她的性別,出生于70年代。
    她的濕潤度,源于一位船長,她的父親。
    還有一筆債務,屬于她家族一段難言的隱痛,她將用羞怯和顛簸償還一生。
    在她成長的病歷卡上,有一頁記載著一位著名而潦倒的人物;
    暫時,他尚是啟示錄里一只朽壞的羅盤。
    關于聰慧,我不想用一面鏡子來談論,這樣會使她的血液雙倍流逝。
    當年,夢與絕望這對馬蹄踏破小魚村腥味的空氣。
    她,蒙族的后裔,終于對草原有了交待;
    就像句號找到了歸宿,她懂得了寫作使霞光燦爛。
    但,仍有一片薄冰決定不屑于原諒她。
    如同她把不眠的手移居到海底,不屑于回答陸地上的聲音。
    她,正用多余的漫長,教育著那遙遠的陌生人。
  • 這些日子時常耕作,不太荒涼四周全是稻谷、蟲鳥和耗子當外面的世界音訊消絕風吹紅了辣椒我也只剩下一個名字一種不設防的孤寂讓我越陷越深,每天都只是一張發(fā)黃的黑白肖像在陰暗處醒著,轉動驚訝的眼珠溪流就從我的袖口伸出手去握住一片陽光再靜靜穿過蝴蝶相交的菜園沒有也不可能有新的火種,新的皺紋大批候鳥正向南遷移在人類出生的房間里我打開抽屜,這時,流星掠過一堆暗紅的煤渣使夏日黃昏無比深遠
  • 我希望有一天我會醒來看見黑暗在生長看見憂傷在我的脈管里散步打開窗子,看見天空像一條床單撤走木梯,看見逃亡的人群環(huán)繞在我周圍的銅鏡是語言、時間和迷惘的問題如果我醒在早晨,我的仇恨就會閃亮如果水面上是一朵花的幻影我就把書籍翻到雨季這一頁但我必須穿上革命這雙鞋必須與我懷疑的一切對話在繼續(xù)震顫的地球上我必須從頭到腳吮舐紫羅蘭的花香然后醒來然后睡去并在這兩種犯罪之間向生活澆下超現(xiàn)實的激情
  • 遠方撇下了我,和往常一樣我將信件投入郵筒猶如陰影灑落舞臺上一支從剛出土的樂器上飛離的曲子或者對面建筑物青苔的反光都提醒我記起這座城市已囊空如洗雖然情侶們仍在家門口接吻在繪有蘋果樹圖案的床單上,男女交媾而新的后代也從蜂蜜和學校之間懂得了什么叫養(yǎng)尊處優(yōu),只有我一個悲劇的哈姆雷特用一支瘋狂的筆,徹夜同滅亡的大軍交談在這條被灰塵和碎玻璃卷起的街道上一個小男孩在敲打錫皮鼓與現(xiàn)實相觸的那瞬間我的肌體崩裂,粉碎在人群中純潔,但性感我不過是一個巫師,練金術士,先知目睹了看不見的一切
  • 冬日之光停留在瓷碗的釉上,一朵菊花,播下了曖昧的種子。
    你低首,從佛龕里無語的走下,樸素的曲調,一塵不染。
    我知道,你是信仰的防腐劑、小家奴,影響著來世的氣候。
    如果我是一位年輕初學的園丁,剛從一陣不雅的芳香里直起腰桿,那么,我的笛音就會認出,你是被晨風點名的女生——清新的臉龐,無所事事的天空,燦爛的肌膚把祖母忘得一干二凈。
    祈禱跪毯精細的蓮花圖案,已被你的膝蓋磨損成經文。
    然而,你滿月之時的咳嗽,是否會照亮我墓志銘上的瑕疵。
  • 當汽車尾煙將最后的乘客丟下,如一片枯葉卷入昏暗。
    一股寒氣混雜著一個沒落世紀的腐朽體溫迎面撲來。
    江南水鄉(xiāng)白雪般殷勤,把寂寞覆蓋在稀落的荒涼中。
    伴隨著虛弱的美女,這塊版圖被鐵蹄和強悍所放逐。
    逃亡的馬車停在書卷和蠶繭容易繁殖的湖泊之間,一息尚存的目光在仆人的攙扶下朝向待妾,投去夢幻的一瞥。
    于是,在水光月色中,流出了絲綢。
    脆薄的撕裂聲,傳遞出貴族們的恐懼。
    他們奔逃時的曲折在宣紙上留下轍跡。
    對紫禁城的膜拜,對皇權的迷戀,使宅院的結構,陰黑如一部刑法。
    穿過長長的甬道,未來向著過去延伸。
    古老的玉器照亮了詩歌,憂郁的節(jié)奏描繪了春天、奢侈和別離,他們的一半靈魂,和風俗相融,其余一半,被風的鶴影俘虜。
    在那朵冬天的云下,一盆炭火將熱能一點點消磨于窗格子的鼻息上。
    灰燼不停積聚,形成空氣。
    紅木道德吞吃著時光的活力。
    但從運河的上游帶回了北方的謠傳。
    船只載走了香料也傳來了圣旨。
    運河兩岸,燈籠伸出火苗腥紅的舌頭圍著黑夜吠叫。
    夜退到了二胡的弦上。
    那梅花凋零的旋律用松香的氣味抓住了一場大雪,從炊煙的懷里。
    陰寒造就了江南的基因,那些露水,凝成思想的晶體,滲入骨髓。
    木匠們將房梁抬高的同時也擴展了秘密的濕度。
    從街巷那晴多雨的臉上,忙碌的季節(jié)來回掠過白色的翅翼。
    夢幻和戰(zhàn)栗,是密集的水網在呼吸,赤裸的神經枝葉繁茂。
    當我本土的腳踩上青石板悠長的回聲,一股濕潤的興奮,使旅游鞋導電,那鞋,曾深陷比睡眠更黑的泥濘。
    在茅屋的頭頂,迷茫的月亮一滴滴漏下鄉(xiāng)鎮(zhèn)的寂靜:
    記憶在耗盡體溫。
    那缺少鹽粒的枯葉在沙沙做響,似乎準備喚醒警惕的幽靈,從憂傷走入一顆樹的脈絡,朗誦墓志銘。
    這脾氣古怪的氣候響起了陣陣悶雷,直到一股霉變的風從一堆垃圾中刮來東倒西歪的傷兵:
    繃帶無產者,生銹的鼻尖,聞不到溫暖與愛的消息,他們殘廢的沉默,仿佛時代的旗幟。
    此刻,那被速度和集體拋棄的乘客,凝望著周圍的景色:
    浪漫綠血的遺產。
    他感到腐敗在賄賂他的眼睛,他可能永遠是生養(yǎng)他的子宮的異鄉(xiāng)人——江南水鄉(xiāng),美與夢的反泛濫之地。
    然而,大雪緊緊握住了天空的廣闊。
    一只火把,扣亮陰陽雙耳門環(huán)。
    朱漆大門像一部巨書的封面,漶漫的字跡隱約呈現(xiàn)“春秋“。
    當剝落的時間掀動書頁:
    人間徹夜回蕩著地軸的吱嘎聲。
    1999、1、16
  • 道路有一付孤寂的面孔只要你貼近它就會有一條冰涼的車轍吱吱碾過你的頭頂就會有更深的痛苦產下蟲卵就會有人拋棄我們或者是我們遠離了村莊,酒,愛情就會有靈魂歷遍地獄使自己變成泉源變成透明然后用剩下的唯一的手臂去支撐滿天的星辰或者將呼吸投向大地一把抓住那片淡藍的雨水
  • 怦怦作響的子宮不時掉下一些刺讓春天無法在大地上行走因此,那赤裸、怕疼、缺血的少女來了玻璃從她的肺里涌出美麗在破曉冰冷的光,哦,一曲茴香哀歌酸奶般擠出絲綢之府新裁的內衣點燃裁縫的剪刀街巷在鳥糞中肥沃你認識木匠那頂動情的草帽嗎它是由潮濕的麥桔編織被一次次算術的煩惱染成灰黃死者的骨灰在水面上漂浮魚鱗的音量擰得很大一直將叮當?shù)你@機送入礦底為什么那些文件,比旗幟還燙手的鉛字要搗成雪天的紙漿漫山遍野的青年,轉瞬即融化,一艘船駛出夢鄉(xiāng),嘗到波羅的海的微浪
  • 蝴蝶斑紋里的黑夜飛上我的肩膀像一條悲哀的扁擔一頭挑著孤寂另一頭挑著晚宴上的喧鬧我動彈一下身體,它就飛走有時,我靜臥著,遠遠的天空帶著一條蛇準備咬窗簾一口我與世界的聯(lián)系建立在一瓶膠水上可我弄不清是否已過了使用期限不然,我夢見的那粒豌豆它鮮紅的血液怎么會冰涼愛情般淌過倦怠的天花板我握著一把比丑陋還鈍的劍如一個惡魔,我發(fā)出哈哈大笑我即將去赴一個前生的約會整理好紊亂的曲調,關上門從公園的卵石路上,我拐向藍火焰叢生的湖泊知道嗎,歲月在磚墻上脫落一座城堡逐漸衰老它等待著,讓一片楓葉替它等著,一位第一世帝王。
  • 姑姑,春到了,帶著計時器在另一個州府的門檻上,我私戀著生活。
    住宅不是木結構建筑,一點感情無法將它焚燒。
    減少了風險,也就增添了麻木。
    在這個圓球上,無論苔蘚還是騙子,沒有誰比你更熟悉細節(jié)的奧秘。
    在街道那邊,夢被盜竊。
    主婦驅逐幾次調情,郵局似灰塵的嘔吐物,一個流浪漢帶著腳離開,也許它會遭遇到一座磨坊、一場疾病和一個魔鬼,最后,喉嚨低沉的村莊將打開泥土接納他,如你用一件斗蓬,歡迎迷人的陰謀。
    我無法乘螺旋槳或一個快動作趕到你用短箋寫信的高大松樹下,我甚至無法想象你奢侈、膽怯的孤寂怎樣躡手躡腳地使意義充滿整個天空見面,不必。
    贈送嫁妝,有悖倫理。
    僅僅有面盾盾上刺入一架鋼琴,也就足夠你瞬間的蒼白,潦草的發(fā)明,將種子亂涂于果園──如今,是滿籃的水果供陳舊的人新鮮的享用。
    你不是只有一張,而是有無數(shù)張正面的、側面的臉,核心圍繞著“絕望”與“愛”。
    請不要生氣,姑姑,即使是佯裝的責怪。
    我,潘維,一個吸血鬼將你的生命輸入到我的血管里,更別說怎樣對待你抽屜里的創(chuàng)傷了我愿將你看作籬笆上的一陣風,或裙衣的悉蘇聲。
    而實際上你被婚姻絆倒,一輩子摔在孤寂中。
    別去管鳥窠里的瑣事,無需操心舞會的提琴手。
    告訴我,怎樣告別?
    怎樣重逢?
    如何做到就像從未有人在你面前活過一樣活著?
    掛鐘配制的草莓醬已發(fā)酵你忠實的狗,一雙綢布鞋,會銜給我。
  • 離開之前,你就早已把老家回遍。
    現(xiàn)在,你能回的只是一堵被雨水供養(yǎng)的墻壁。
    在斑駁中,你幻像般真實。
    往事彎下威脅式的膝蓋向你求愛;
    你退避著,縮小著,吞咽著生銹的奶。
    鄉(xiāng)黨,我也是一道填空題;
    在月光鋸齒的邊緣晾曬街道。
    石板上的鹽,并非可疑時光。
    出嫁的屋頂,僅僅是翅膀在收租。
    而從雕花門窗的庭院里,不經意的會流露我們細小的外祖母封建的低泣。
    不過,你將會受到迷信的宴請。
    不必去破除那些落葉紛飛的軟弱。
    即便你能把吉他彈奏出黃昏的形狀,也不會有一根弦為你出生。
    在我們縣衙貪婪的裙底,仍是發(fā)霉的官員在陣陣洗牌。
    一年四季,仍是名副其實的徒勞。
    然而,當你再次回來,準備鞠躬;
    鄉(xiāng)黨,我將像一枚戴著瓜皮帽的果子,送你一付水的刑枷——我已經被銬住示眾多年。
    還有,讓修正的眼光領你去觀賞:
    太湖,我的棺材。
  • 馬車轉一個彎春天就出現(xiàn)在眼前了晨光里,鳥啄銜來雜草、谷粒和石塊用唾沫建造迷惘的倉庫一棵樹,一陣裸體的風及清涼的塵土用綠色將我點燃我住在鋤頭的靈魂里忘卻了陰謀與工作如遠處那片湖泊——一個玻璃孩子減輕了鄉(xiāng)村的痛楚從我的每塊骨殖里滲出的光亮遠離人間為麥種守靈
  • 多年來,只有雨和一座灰色的城鎮(zhèn)還有時間──一付面具,或一付鐐銬我,站在窗前,拉開一幕幕戲劇比如,我的師傅,一位盲樂師,長久漫游于凡俗的人間:
    第一個用瞎眼看見了美并用骯臟的指頭再次描繪了美。
    晨光中,盾牌也許疲憊了但我并不認為戰(zhàn)斗已熄掉了引擎只要那位女中學教員仍是一塊藍色的木炭或者,亡靈們仍乘肉的螺旋槳盤旋俯看桌上的種種酒漬和斑痕而那沉默的背脊依然隆起一片廢墟而實際上,我僅僅是一個卑微的徒王懷著一顆巨大而精細的耐心現(xiàn)在,我注視著拉緊的云層,當閃電將活力注入空氣,祛除疾病當無數(shù)風險抵達地平線上的一個目標那個壞脾氣的男人正顯出泥土的英俊我,正闖入墓穴,找到了對話的超人
  • 我將消失于江南的雨水中,隨著深秋的指揮棒,我的靈魂銀叉般滿足,我將消失于一個螢火之夜。
    不驚醒任何一片楓葉,不驚動廚房里油膩的碗碟,更不打擾文字,我將帶走一個青澀的吻和一位非法少女,她倚著門框吐著煙,蔑視著天才。
    她追隨我消失于雨水中,如一對玉鐲做完了塵世的綠夢,在江南碎骨。
    我一生的經歷將結晶成一顆鉆石,鑲嵌到那片廣闊的透明上,沒有憎恨,沒有恐懼,只有一個懸念植下一棵銀杏樹,因為那汁液,可以滋潤鄉(xiāng)村的肌膚。
    我選擇了太湖作我的棺材,在萬頃碧波下,我服從于一個傳說,我愿轉化為一條紫色的巨龍。
    在那個潮濕并且閃爍不定的黑夜,爆竹響起,蒙塵已久的鑼鈸也煥然一新的黑夜,稻草和像片用來取火的黑夜,稀疏的家族根須般從四面八方趕來的黑夜,我長著鱗,充滿喜悅的生命,消失于江南的雨水中。
    我將記起一滴水,一片水,一條水和一口深井的孤寂,以及沁脾的寧靜。
    但時空為我樹立的那塊無限風光的墓碑,雨水的墓碑,可能悄悄地點燃你,如歲月點燃黎明的城池。
  • 一近日來泥濘篝火般喧嚷。
    樹枝潮濕濁煙薰炙云層。
    連傘也昏暗如心臟存放于墻角,隨手可取十五瓦光線晃蕩于牲口棚低矮的房梁我寄出的信,無聲的沉入郵筒孤寂,早已需要熨燙;
    如一條滿是皺褶的外褲,招人譏諷可以說,自從失去了你,便失去了散步。
    這么說,是因為世界狹窄,人類擁擠蚊子嗡嗡的盤旋,觀點鮮明的吸血二在春天,我鼻青眼腫的敗下陣來整個暑假,一把折扇將我合上不見陽光,遠離蜂巢和汽笛的鳴響或許,當話筒拎起我的耳朵,接通另一端你,雛雞般發(fā)抖,逃向無窮的雨水如果那冰涼的晶瑩灌滿口腔又意味著什么?
    我害怕一串串葡萄的垂掛那凝視,說明二條迷宮般的曲線仍相交于某一座標點上。
    星空會再次成熟嗎?
    輪回會再次排演我們的生活嗎?
    三此刻,地毯如一位黑人,從腳下鋪開秋夜。
    哦,你可要小心,千萬別踩痛悲劇當木匠升起屋頂,將星辰一顆顆釘住我知道,我早已無法逃脫,但也無法飲下油漆般靜止于唇邊的竹笛并非毒酒,那僅僅是船舶旁的回憶你,一只小小的水的齒輪,獨自轉動是中國,唯一能幫助江南的詩句查看夢境的士兵衰老了。
    白熾燈潑出的光線粘在一只枕上,呼吸被鋸成了兩截四窗戶已閑置,磁帶已疲憊。
    新聞用大幅版面聚攏篝火法官隨時可在我身下點燃判決而多少笑聲,早在焚燒之前便成灰燼尚存的一息波及沙沙翻動的空氣我坐在桌前,如一塊橡皮,弱智牌不知該擦去哪一種答案。
    鋼筆只能在對與錯之間劃上等號,并一臉惘然。
    盡管修長的背影穿過長廊匆匆模糊我仍看見你睫毛下責怪和怨恨的批語五在生命的某處,當交易所的血變化為水銀一扇鐵門當?shù)囊宦暎w出一張唱片人群在我的頭發(fā)上梳作左右兩派幾片樹葉裸露,寄生于鋁線上呼呼作響的電流使死亡更強壯真的,在生命的某處,桂冠有足輕重雖然在戴上之前,我便早已贏得。
    徹夜,我對付那群牛頭馬面的思想它們的舌頭多柔軟,舔著無骨的月光比起我們擁有的沉默,這舉止畢竟骯臟。
  • 種植在曠野上的那片雨開始向上生長。
    魚鱗似的瓦片在藍霧中像被愛者的臉一樣飛花,其中一朵,棲息到墨水里,傳播著痛苦。
    那片雨,叫做“上帝的蛇”因為它無盡的引誘使枝杈繁茂我已學會了從它陰郁的窗簾后找到自己的脈搏,像少女,從愛的電流中,找回前世的銀飾。
    像記憶,以蝎子的一螫,使黎明蘇醒。
    然而,我的靈魂不愿做一把鐮刀,不愿割斷那片潮濕的明亮,或者,用一張唱片的密紋從每一滴水珠的表情里穿過,一言不發(fā)。
    但發(fā)出編鐘幽幽的清光。
    準備好一個鄰居吧,她可能懷著對禮拜天所有泥濘的熱情打開了廚門:
    尖頂上的鐘聲敲得雞蛋一樣滾圓,那赤足的雨水,已熄滅到了灰燼而從一陣餐具的碰撞聲里我聽到一曲盲目的音樂:
    一條雨水的臍帶,演奏著無形的飄泊。
  • 日子多么陰濕、無窮,被蔓草和龍鳳紋纏繞著,我身邊的銀器也因瘴氣太盛而薰黑,在地底,光線和宮廷的陰謀一樣有毒。
    我一直躺在里面,非常嫻靜;
    而我奶香馥郁的肉體卻在不停的掙脫鎖鏈,現(xiàn)在,只剩下幾根細小的骨頭,像從一把七弦琴上拆下來的顫音。
    我的外公是隋朝的皇帝,他的后代曾開鑿過一條魔法般的運河,由于太美了,因此失去了王國。
    圣人知道,美的背后必定蘊藏著巨大的辛勞。
    我的目光,既不是舍利、瑪瑙,也不是用野性的寂靜打磨出來的露珠;
    但我的快樂,曾一度使御廚滿意;
    為無辜的天下增添了幾處魚米之鄉(xiāng)。
    我死于夢想過度,忠誠的女仆注視著將熄的燈芯草責怪神靈,她用從寺廟里求來的香灰喂我吞服;
    我記得,在極度虛弱的最后幾天,房間里彌漫著各種草葉奇異的芳香,據說,這種驅邪術可使死者免遭蝙蝠的侵襲。
    其實,我并不是一個無知的九歲女孩,我一直在目睹自己的成長,直到啟示降臨。
    我夢見在一個水氣恍惚的地方,一位青年凝視著繆斯的剪影,高貴的神情像一條古舊的河流,悄無聲息的滲出無助和孤獨。
    在我出生時,星象就顯示出靈異的安排,我注定要用墓穴里的一分一秒完成一項巨大的工程:
    千年的等待;
    用一個女孩天賦的潔凈和全部來生。
    石匠們在棺蓋上鐫刻了一句咒語:
    “開者即死“。
    甚至在盜墓黑手顫栗的黃土中,我仍能清晰的分辨出他的血脈、氣息正通過那些人的靈與肉,在細微的奔流中逐漸形成、聚合、熔煉……我至高的美麗,就是引領他發(fā)現(xiàn)時間中的江南。
    當有一天,我陪他步入天方夜譚的立法院,我會在臺階上享受一下公主的傲氣。
  • 那些夜晚,每片樹葉都孤獨一人在旅館凌亂的登記簿上同樣充斥著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我躺在吱嘎作響的床上,虛汗直冒自殺的念頭一直被一層薄薄的銀光圍繞外面,船停泊在橋下潮濕的墻壁生長著青苔不時走過一些灰蒙蒙的群眾鞋底粘滿了枯葉的腐味從冬到秋,直到天明棺材鋪的燈驚恐不安地亮著我的陌生的靈魂滯留在空中是否也像帝王一樣不肯走下臺階呢抑或是一匹駿馬在戰(zhàn)場上失掉了雙腿我想起一個淪于危亡中的政府在外省,法官竟如此輕率地吊死了一群偷蘋果的孩子汽笛嗚響,但毫無意義城市嵌滿玻璃的大樓蜷縮進蛛網像一件件異教徒的黑色長袍掛在星光下,生命通往地獄也連接著發(fā)芽的青草和翅膀而突然,我被火光中的片言只語所驚醒如一雙巨手,伸出墳墓擋住了我回家做夢的道路
  • 我,擁有失眠的身份。
    我愿獻出一個三角形:
    堅定的金字塔。
    在無盡的旋轉中,它跪向一條深藍的水,如仆人,用一條未調教好的狗對著廣闊,撒下季節(jié)的哀傷。
    今夜,武裝起來的明亮,匪徒般蜿蜒于水鄉(xiāng)陰寒密布的千絲萬縷中。
    記憶,割開多汁的風,轉身留下凌亂的背影。
    噢,釀蜜的腳步盤旋著皮革的沉重,如掙扎的窗簾隨著劇烈的一扯,便斷了氣。
    從我的脈搏上,切得出漢語的命數(shù),仿佛我是藏身于根部的漢奸,隨時準備向世界公開靈魂的約會暗號。
    在隆隆的接近里,鐵軌中彈般臥倒,沿漸漸微弱的往事,濃密如羽的睫毛開始松弛。
    星光,滴破屋頂:
    冬天闖入。
    寄生于花瓣上的,是最優(yōu)秀的那滴黑夜,它引領著擁擠的現(xiàn)實,穿過我的生命。
  • 入侵的黃昏,水的家園在危險的葉片上傾斜真正的心正從泥土里向我的身體回歸。
    心是一卷被禁的書,因為其中的文字牽引人們的目光進入了生命,現(xiàn)在,時間已將文字從一一對應中釋放了出來,并且融入了光中,穿著塵埃的內衣。
    我多么孤獨,渴望著肖邦的指尖為我流淌出一個蔚藍的少女,信念帶著她在青春的天上飛,哦,不要下降,請用高度對我說話!
    或者使用沉默的海綿,將我吸入寧靜的覺曉中樞。
    我正一點點地向著星空活過去,隨著那株月桂樹一同芳香、明亮和上升,像盤旋而上的樓梯在休止處迎來一聲驚嘆的目光:
    隨即,純凈的裸體瀑布般解開,如銀的寂靜鋪滿一地。
    從濕漉漉的思想中所彌散的暮色如一條印花布披巾,披在燭光幽幽閃動的湖泊肩頭:
    水的每一次涌現(xiàn)都會打撈出一艘沉船,經過油漆,煥然一新的往事又將隆隆的駛離灰塵和遺忘。
    入侵的黃昏,水的家園帶著饑餓的綠,從骨骼走向肉……
  • 年復一年,我穿著燈芯絨褲子頭發(fā)蓬亂,東忙西顛夢見自己的靈魂仍是一顆未躍升的雙魚星座夢醒時,我放下夢里的剪刀猶如一節(jié)神秘的車廂被旅行點燃,停在顫抖中哦,又一個枯萎的冬天即將來到請趕快準備好過冬的糧食幾本舊書,一筐木炭,和一個情人但她必須在寒冷中裸露沉入空蕩蕩的街道之底交談,傾聽,發(fā)出呱呱叫聲并且,在一場大雪中,穿上燈芯絨褲子穿過火光沖天的人間,穿過傾圮的城市:
    直到我的面前一些死亡,一些疲憊,更多的燦爛如一顆在森林中迷途的星在玫瑰花上窺見了指南針生命短暫,容易滿足每個人的一生只能擁有一個裁縫時常的,我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別的生命推動在我無法放棄的人當中,愛因斯坦和新的但?。?br>約瑟夫·布羅斯基一輩子都未曾脫下過藍色燈芯絨。
  • 拴系在光柱上的一匹母驢突然生產:
    我回想遙遠的近處我體內血管里的一灘血,以及那落葉一般撒滿各州縣的眼睛那和晨霧一同亮出前額的小侏儒啊,還有那氣息:
    化作一劑中草藥的女肉的麝香,和浸潤的姿態(tài)甚至仍冬眠在草地上的幾只或更多只子宮:
    它們低低的掠過些縷痛楚的游絲已感應水面然而,仍未發(fā)現(xiàn)一根魔線從搖擺不停的記憶中穿過青春僅剩隱約可聞的貓咪聲要捉住它,至少要追趕永恒這段路程只有剛滴下的糞便的暖流使凍僵的苦膽蘇醒在霞光里,在沒落中我吃著照徹萬事萬物的苦膽一顆一顆吃著,吱吱作響
  • 當我像一根扯斷的電線那般嘶啞,帷幕降下,你的情感就會返回。
    如被白天奪走的星星一顆顆抽泣著,撲入桂樹的庭院。
    桂花的芳香襲擊著一些靈魂,它們仍在狂喜,纏繞著百葉窗幽閉的黃昏;
    它們的種姓,配得上流亡的歌聲。
    有一門課程,雜色人生;
    學員們,讓我們列隊!
    齊步!
    走!
    進入那繁瑣的沉重學習。
    這些沉浸在蓬亂的寫作中而把所愛的少女省略在一邊的日子是多么幸福!
    幾乎呈現(xiàn)乳白的奶汁。
    我看著群山巨大的幕色爬上細小的枝杈,一抹清涼的光輝停頓在兄弟的額前。
    而那些亂倫的家族,在暴風雨之夜又一次孔雀開屏。
    松樹的琥珀構思出一滴不可磨滅的光。
    啊,我究竟保持了什么?
    我曾經在疲憊中沐浴,雪花旋轉著飄落,消融了一切。
    現(xiàn)在,在聞得出艾草和力量的境界里,我被驚奇吹拂;
    一個詞使我的嘴唇皸裂,如吻別憤怒,如身披鎧甲,在萬軍覆滅的廢墟中,左邊跪撐,頭顱向前低垂。
  • 需用紅辣椒去修復的天空裹著一條右派的圍巾,在十二月的寒風里。
    他微笑著,被眾多陌生的房間包圍。
    書桌上,放著一楨照片:
    夢游的背景。
    雨聲點亮了孤立的臺燈。
    沒有去督軍府的護照,但有懺悔從古建筑師貧病的頭頂上滲漏下來。
    他微笑著,記起一艘掛滿紙燈籠的木船航行在做愛的激情里,陰暗的運河上升著唱詩班的神圣。
    窗外,灰色的街道,沉淪的光,少女枝頭上那濕漉漉的癡迷,一切都泛起泡沫,伴隨著承諾和撫摸。
    他無法突圍,他已喪失了軍隊,犧牲的尸骨交叉,堆積成年齡。
    家鄉(xiāng)在衰老中時遠時近,曖昧如微弱視力。
    喧囂的佳肴好比命運,從他的掌紋上脫離,影響他的僅剩空虛之愛這張船票,讓他返回引誘、鴉片和肖邦的怨訴里。
  • 別把雨帶走,別帶走我的雨它是少女的血肉做成的梯子爬上去,哦,就是我謙遜的南方展開,向寧靜展開它的耕田最肥沃的地方種植著我的心臟還有憂傷,我的姐妹,哀歌一樣明亮別把雨帶走,別帶走我的雨特別當手術刀的寒光不斷閃現(xiàn)健康還未像襯衫一樣每天來造訪我們當春天,泥濘迅速地掠過村莊縛住我的腳步:
    那些盲目的欲望往事就會像餐具一樣塞滿我的碗櫥總有一天,我會還清欠下的債用雨,我點燃倒影,黎明的枝條用雨,我點燃磚塊,讓它們開放成一座城市然后再點燃導火線,焚燒喉嚨里的悲痛但是,千萬別觸動玫瑰它們是雨的眼珠,是我的棺材
  • 被沉重的空氣壓著,秋天彎下了蛇腰,像一個問號,睜著渾濁的眼睛已厭倦了回答。
    被纏綿的雨淋著,庭院里的水井是一顆長得很深的靈魂,照亮懸掛在高度里的南方。
    我的孤寂,被光印刷在回聲中。
    正一點點紅透皮膚的空氣,在逐漸上升,如禿頂?shù)哪行灶I袖。
    被愛與水滋潤,美已醒來。
    我人性的病歷卡上寫著:
    腎虧。
    我關心的是如何在這個人間球體上度過神性的一生。
    像荷馬,獨自完成了一場集體的戰(zhàn)爭。
    被一種理想俘虜著,世界顯得多余。
    思想在腦垂生銹的線路里成了難民。
    用月亮我收買少女和銀子的光澤;
    用城鎮(zhèn),一只替罪羊,我找到無窮的證據,找到一付瑟縮發(fā)抖的骨骼,充滿煩惱。
    皮靴咆哮著泥濘,這些希臘諸神又在為一幕悲劇準備一片廢墟了。
    哐當一聲,鐵門從里面出來宣布:
    真正的生活不僅在人間,更在語言中。
    奧德修的歷程是我內在的命運。
  • 我喜歡一個女孩。
    我喜歡一個黑巧克力一樣會融化的女孩。
    我旅途的皮膚會粘著她的甜味。
    我喜歡她有一個出生在早晨的名字。
    在風鈴將露水擦亮之時,驚訝喊出了她,用雨巷夢游般的嗓音。
    我喜歡青苔經過她的身體,那撫摸,滲著舊時代的冰涼;
    那苦澀,像蘋果,使青的旋律變紅;
    使我,一塊頑石,將流水雕鑿。
    我喜歡一個女孩的女孩部份。
    她的蠶蛹,她的睡眠和她的絲綢——應冬藏在一座巴洛克式的城堡里。
    讓她成長為女奴,擁有地窖里釀造的自由。
    我喜歡她陰氣密布的清新吹拂記憶。
    她的履歷表,應是一場江南之雪,圍繞著一個永遠生銹的青年,一朵一朵填滿她枯萎的孤獨。
    2001、1、30
  • 只有審判不時從屋外跨進門來失眠,黑色甲蟲,抽屜里的藥片從骨子里我感到了宇宙的荒涼乘坐一列把迷宮的一天拉直成厭倦的列車衰老準確到站,像玻璃上的黑痣我們無法用血重新擦洗真理不知道是哪一根柱子引發(fā)了崩潰那么,就讓吱嘎作響的命運吵醒那個癱瘓在床上的悲劇自從去年夏季見識了冰塊隨即,我習慣了枯枝敗葉。
  • ──謹以此詩紀念女友孟曉梅她去世于農歷92年除夕之夜僅僅一把鎖,就使得所有的風景都銹蝕了一種懶散,無力的垂著窗簾空氣喑啞,像關禁閉的少女我走下臺階,試圖用嘴唇去抓另外的嘴唇我這么想,是因為憂傷燒毀了我的愛情頭發(fā)上空,光似乎患了嚴重的角膜炎屋頂在釀酒,誰的奔跑遠遠的,在稀薄的透明里反復出現(xiàn)我的記憶一直無法消除那些丈量土地的人統(tǒng)一──無非讓愚昧擴大一點罷了有一點要明確,秋天了制作絞架的木材已茂密成森林并且水亮了,無名的外省詩人正請求您的原諒當我走下臺階,全身叮當作響口袋里裝滿臨終的眼我看見,在無限遼闊的幼小變幻中一種憂郁,正在飄落、飄落經過一株干枯的酸棗樹
  • 多冷的光,使腥臭滿溢的魚市場如香水瓶一般空寂飯館亮出一只結冰的舌苔我的日子,沒有顧客光臨日子不斷掉落,像切去一根根手指我不知道脆弱的含義我什么也無法抓住。
    白發(fā)刺入我頭顱恰似噩耗傳入客廳熱血平靜,卻籠罩著宗教的烏云真實的友誼有發(fā)霉的成份我的嘴唇全然不顧少女的嘴唇腫脹、開裂、沉湎于酒精推開失去記憶的窗子,玻璃融化露出木頭,遠方的森林可能會思念它的被肢解、油漆過的孩子們但不必像我的圍巾一樣悲痛
  • 這是通天的傍晚,我思慮沉重,我的肩膀像一個即將垮掉的季節(jié)。
    傾斜的石塔,分泌出濃霧,像一支糊涂的曲子,看不清臉孔后面的野獸。
    一筐蘋果,拉扯著影子里的少女:
    不用掃帚,她就已蒼白,就已拿起針筒,向青春索取鮮血。
    晚風,彎曲著,如鍍鋅的鋼管,果皮般將自來水噴射在地板上。
    這是通天的傍晚,貧窮在勞動。
    馬車搬運著仍在逃亡的歷史。
    我將睡去,伴著黑發(fā)長長的祈禱。
    我將夢見,燭光快步奔上樓梯,像子彈揭開被單,躲在顫抖中的你僅僅十六歲,但已有足夠的風情蔑視那執(zhí)著的窮人:
    他寫作,并且忍受了靈魂精采的剝削,在播種季節(jié),他就開始了為你的納稅。
  • 一九八六年,我的疾病治愈了南方那年,我找到了水與土,一把皮尺那年,萬物的生命被一扇木門所遙控被種植于農事的一呼一吸間一直在飛的巢穴也棲息了下來其實,它是從空間飛入了時間一剎那,光線就煮沸了它鳥的血液一九八六年,我的眼珠一次次作為貨幣與女孩作交易,并且,毫不厭倦書籍,枕在頭下,仿佛田埂的綠色吱嘎作響的脾氣,有時刺骨,有時蠶繭吐絲入冬的空氣壓得窗框冰一樣變形有一把鐮刀,非常慘白,只收割鹽粒的反光有一座谷倉,儲蓄著許多面鏡子一九八六年,從一張漸漸蒙上灰布的臉上我辨認出瓦片跟魚鱗的差異我看到,拐杖綁架了鄉(xiāng)村的腦髓黑暗,幾乎如一隊武裝,迅速扎下根須揣著雨水和星辰,我咳出火焰像一枚枯草遺棄的雞蛋我最后的晚餐,淹沒在青蛙的泛濫里
  • 那時黎明像牙齒一樣掉落面包還未在各處架子上出售而樹上植滿玻璃,每一塊都苦澀、興奮我自滿,洋溢著必然;
    一條繩子垂下來,整個透明之夜雨聲一直懸掛著聽不到謊言,只有燈籠突然生長,又官員般轉身離開那時失寵的樂師在街頭演奏莫扎特五月不斷地敲門我不敢注視慘白的臉,我站在陰影里,周圍死亡的空氣優(yōu)雅用鳥,藍色在人群上空留下弧線在張貼各類公告的石灰墻面有一條剛刷新的政治標語那紅色,與濃重的魚腥味混合一體那時,她是一位鄉(xiāng)長的女兒河那邊,是浸透了水的小樹林我們把幸福頭發(fā)般剪短后來,青春寧靜地引導熱情上山我們在交會處點數(shù)著熟悉的煙囪
  • 下雪了,林子里有了白光這是醉漢看薊花的時刻也是一把空壺傾注憂傷的時刻潘維,一個第三世界的孩子,出身平民走到他小小的尸骨前,然后停住問道:
    這是什么閃耀每一陣寒冷之后便剩下貧窮、堅定和主義然而,這又是什么死亡做一個叛徒,卻不向人類投降如同他在蘇格蘭群島的海灘上遇見一位眼睛發(fā)亮的婦女把她帶進茅屋哦,空談這是多么不值一提的高貴舉止
  • 最后的約會像一面鏡子,打碎了,永遠不可能隨創(chuàng)作一同復原。
    奶牛式的天空,擠出云朵和血;
    圍巾般溫暖的拱頂如一個走調的大合唱;
    在含混的囈語里,你歌妓的臉愈顯清晰,仿佛是青玉雕刻的;
    然而,無論失望怎樣鋒利,我目光的鑿子都不會將你玷污成一出悲劇。
    現(xiàn)在,在我們共同的地方,我獨自呼吸。
    實際上,我經常走動,敲開一扇扇木質的聲音。
    傾訴之后的沉寂,磨成寒冰,劃破魚腹慘白的肚皮,露出黎明。
    一直坐成炭火的是一把木椅。
    被燈光澆了一夜的窗簾,已經燙傷,蜷縮成一個草垛上睡去的男孩,他忍受了徹底的拋棄,做著夢,在一個非人類所能理解的夢里,他成長了起來,狀如老鼠。
    對一個生命不斷在減少的守財奴而言,未來就是貶值,此刻才是一切。
    但你走了,并留下句號。
    盡管記憶將我的城鎮(zhèn)照耀,但鏡子打碎的剎那,無數(shù)閃電顫抖,雷雨傾瀉──情感坍塌成灰,我注視著你尚未掙脫捆綁的身影,帶著慍怒的神色,裹著雨披在初冬的橋頭消失,比綠色還迅捷,
  • 梳子和廚房的創(chuàng)世紀。
    濕潤的指尖翻開彩繪玻璃簡潔的第一頁。
    這是清晨,街道尚未傳染上噪音。
    現(xiàn)在,一月的薄冰在加劇水鄉(xiāng)的衰老,——那皺紋里頹傷的城鎮(zhèn),像醫(yī)院的床單,已病得太久了。
    它從磚縫滲溢的氣息,由稻谷、初潮和斑駁的霞光混凝而成;
    也許,可以發(fā)現(xiàn)一種失落的生活。
    (讓我們用魚鱗的銀光將其瓷片打撈出來。
    )從中,地主的女兒和她子宮里的階級將得到赦免,而我將得到歷史。
    當木紋隨窗子的油漆一同打開,涼風,依然領著河流走進樹林;
    于是我,我的手腕鳥雀般醒來,像退休的法官,服從審美的需要,轉動幾個改變我未來命運的電話號碼。
    1999、1、9
  • 在儲放著像冊、內衣的陰影里吊燈卷縮著滑入一張舊式唱片的密紋只有一束多余的光,掉下地板沒有耗子的狂熱,沒有低語瓶里的酒也已逝去很快的,一陣皮膚的氣味逼近平靜的心跳告訴我,天黑了但總有什么在阻止夜的來臨一陣擔憂,對一個行走于泥徑上的產科醫(yī)生和藥箱里的器械莫名的感激一次即將發(fā)生的搶劫案或一場感情,突然拐彎流向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水管時斷時續(xù)的動靜俯視一切是窗簾想擺脫噩夢。
    寒風如無禮的幽靈,敲冷我的骨髓墻上一束艾草,枯萎多年仍在僻邪。
    從上一世紀至今幾次對速度的革命使空間驟然縮小如果愿意,可以做一只螞蟻但卻無權成為一頭擠奶的牛在此,在女理發(fā)師去赴一個約會的時刻我的鬢發(fā)像空氣中的灰燼一本書打開,人與事銹蝕在一起鐘擺遲鈍的節(jié)奏像一支催眠曲倚著廊柱,女仆緊攥著抹布美好地入夢我,也許是薄冰吱嘎的叫喚和畫中人換了個位置,走進畫框。
  • 太湖。
    雨水。
    油膩的錢柜。
    我的人生就這樣毫無防范的遺失了。
    在此,我的才華被理發(fā)店修整的雜亂無章;
    蒼涼的前額,穿過節(jié)氣、絲綢和酒色,穿過集體的細菌,如送葬的哀樂。
    就這樣,屋瓦上的靜穆將天空揉碎,撒下水面。
    刺中的日子,隱隱作炎。
    和風暴一起藏匿于貧乏中心,像一個繼承者,繼承了幽靈的圈套,晝夜游蕩于長發(fā)之間。
    生活。
    雖然并非殘羹冷炙,但畢竟是我們從墓碑后撿來的。
    前輩們剩下的,包括少女她們被美化的心跳壓迫著城鎮(zhèn),傷神的目光在編織雨網。
    如一條與水草相伴的鰱魚用鱗片注視著銹蝕的星空,我緩慢的腳步正形成灰燼。
    孤獨太冷,需要一盆炭火,移走十二月的寒冬,溫暖我血管里的液體江南地圖。
    多年來,我一直繪制著它,如一根羽毛梳理著肥厚的空氣。
潘維 []

現(xiàn)任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北京大學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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