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邊鴻孤唳，砌蛩私語。

掃花游·秋聲
王沂孫〔宋代〕

商飆乍發(fā)，漸淅淅初聞，蕭蕭還住。
頓驚倦旅。
背青燈吊影，起吟愁賦。
斷續(xù)無憑，試立荒庭聽取。
在何許。
但落葉滿階，惟有高樹。
迢遞歸夢阻。
正老耳難禁，病懷凄楚。
故山院宇。
想邊鴻孤唳，砌蛩私語。
數(shù)點相和，更著芭蕉細雨。
避無處。
這閑愁、夜深尤苦。

掃花游·秋聲翻譯

注釋
①秋聲：時至秋日，西風起，草木凋零，多肅殺之聲，曰秋聲。歐陽修《秋聲賦》云：“其為聲也，凄凄切切，呼號憤發(fā)。”
②商飆（biāo）：指秋風。古人把五音與四季相配。商音配秋。商音凄厲。與秋天肅殺之氣相應(yīng)。因以商指秋季。
③淅淅：象聲詞，形容風聲。杜甫《秋風》詩：“秋風淅淅吹我衣?！睔W陽修《秋聲賦》：“初淅淅以蕭颯?！笔捠挘合舐曉~，形容風聲。杜甫《登高》詩：“無邊落木蕭蕭下?！?br/>④倦旅：指倦于行旅的人。
⑤青燈：光線青熒的油燈，借指孤寂、清苦的生活。吊影：對影自傷。極言孤獨。愁賦：度郎先自吟愁賦，凄凄更聞私語。（宋姜夔《齊天樂》，度郎是指庾信，南北朝文學家，作有《愁賦》。）
⑥“斷續(xù)”五句：歐陽修《秋聲賦》：“予謂童子：‘此何聲也，汝出視之。’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rsquo;斷續(xù)：意指風聲不定時斷時續(xù)。無憑，無準或不定之義。何許：何處。但：只，只有。
⑦迢（tiáo）遞：遙遠的樣子。
⑧老耳難禁：老來不堪聽取凄涼的秋聲。
⑨邊鴻：邊塞的鴻雁。孤唳：指鴻雁孤鳴。砌蛩：臺階下的蟋蟀。
⑩“數(shù)點”二句：意指雨打芭蕉之聲與雁唳蛩鳴之聲相應(yīng)和。數(shù)點：指雨滴。更著：更加上。李清照《聲聲慢》詞：“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白話譯文
秋天的肅殺之聲突然響起，漸漸的能聽到聲音，淅淅蕭蕭的風聲似乎沒有停住的意思。這風聲驚到了倦于行旅的人。對著油燈望著影子自我感嘆，不由得站起來吟誦愁賦。風聲斷斷續(xù)續(xù)的，便嘗試到荒院里仔細聽聽?？墒秋L聲在哪里呢？但庭院里只有高樹，還有落滿臺階的樹葉。
仿佛進入遙遠的夢境。正好老來不堪聽取凄涼的秋聲，有著生病憔悴的樣子。本來是山里的庭院。卻想到邊疆鴻雁的孤鳴，臺階下的蟋蟀的秘密私語。雨打芭蕉之聲與雁唳蛩鳴之聲相應(yīng)和。我無處可躲避。這種閑愁，夜越深越痛苦。

掃花游·秋聲鑒賞

　　歐陽修在《秋聲賦》云“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發(fā)端三句即由此化來。商飆乍發(fā)，漸淅淅初聞，蕭蕭還住。寫秋風乍起，秋聲隨作的聲勢。古代用五音和方位配春夏秋冬四時，商聲主西方屬秋，秋風故云商飆。概括了歐陽修洋洋灑灑幾十字所作的描寫?！罢Оl(fā)、漸、初聞、還住”一系列支作，將秋聲散在的聽覺形象寫得起伏宛然、張弛有致，將秋風秋聲寫得姿態(tài)卓立、聲勢宛然。“頓驚倦旅”，寫詞人聞秋聲感羈旅之苦，詞人的境遇較為凄慘?！邦D驚”與“乍發(fā)”呼應(yīng)，將秋聲與情懷拍合一處。筆勢轉(zhuǎn)折。秋聲是人驚起時所聞，倦旅之懷是聞秋聲所發(fā)。詠秋聲意在于其情，故意境頓深?！绑@”字承前之秋聲，熔鑄行旅之夢被打斷的緣起與驚醒后的神態(tài)；啟后之倦旅，它又是對秋聲觸目驚心的心態(tài)?！氨城酂舻跤啊?，寫詞人身受漂泊不定、孤寂不堪的羈旅之苦，和一種凄涼的心境：形單影只，獨影孤燈，本已情傷。燈影的幽冷搖曳動蕩不定，秋聲相和。使人倦旅之心頓生，只好借賦詠，抒發(fā)心中愁緒。

　　下面由心情又轉(zhuǎn)寫秋聲?！皵嗬m(xù)無憑”這里則寫有意追尋秋聲?！霸嚵⒒耐ヂ犎?。”一句以“聽取”的方式追尋時斷時續(xù)終于悄然無息的秋聲，通過客舍到荒庭的轉(zhuǎn)換，為從聽覺轉(zhuǎn)至視覺作了巧妙而又自然的過渡。以下秋聲已住，無處追尋，仿佛秋聲留下的足跡。“無憑”是感覺，“但有”是視覺，樹葉落后更覺崢嶸。在秋聲中徒增冷寂和凋零。此段寫法獨到，即見無處尋聲，卻有跡可見的水盡云生，在凝重質(zhì)實中見出清剛流轉(zhuǎn)。

　　上片秋聲是所聞、所感、所見?！疤鲞f歸夢阻”是上片“頓驚倦旅”的進一步鋪陳?！皻w夢”為秋聲所斷，在“倦旅”中，思鄉(xiāng)之情段段?！皻w夢阻”之“阻”，一表歸夢為秋聲所斷，二表時間渺渺，空間遙遙，夢醒后也有家難歸。有家不能歸，是為不幸，歸夢都難成，又何幸焉。客居的孤寂中聞秋聲且見落葉飄零之形色，愈益感發(fā)他老病交加的凄楚，比之倦旅之情，悲苦過之矣?！白琛彼[含的秋聲驚夢，“老耳難禁”暗示的凄楚秋聲，均處處遙遙切合題旨，含蓄而曲折，想象較為豐裕自如。

　　既然歸期遙遙，就只有異鄉(xiāng)的秋夜遙想故鄉(xiāng)，自我慰藉，詞人在秋聲中展開對故鄉(xiāng)的想象：孤雁唳鳴，寒蛩哀吟，雨打芭蕉，透露出凄惶孤寂的意味。比之異鄉(xiāng)所聞秋聲，愁苦交織，令人腸斷心碎。思鄉(xiāng)或歸家能解脫愁懷，豈料客居愁，歸家更愁。“避無處”，這愁又是與秋聲相感發(fā)的，秋聲無處不在，此愁也無有已時，這是秋聲所感發(fā)的愁懷的第三層曲折。將秋聲與愁懷推至悲苦不堪的極致，筆致極為拙重含蓄?！斑@閑愁，夜深尤苦”，愁而曰“閑”，是以輕淡之筆寫郁結(jié)之情。綰合種種愁思一處，在夜深人靜、無可訴說的背景之中，顯得格外“尤苦”。

　　這首詞有很新穎之處，無論在詠物賦情，還是在布局構(gòu)思上。在詞中表達了一種倦旅思歸、欲歸不能、老病纏身的難言之痛、亡國之恨和身世之悲。

作者簡介

王沂孫 [宋代]

王沂孫，字圣與，號碧山、中仙、玉笥山人。會稽（今浙江紹興）人，年輩大約與張炎相仿，入元后曾任慶元路學正。有《花外集》，又名《碧山樂府》。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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