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句“有”字喑含諷意，揭出功業(yè)的罪惡本質(zhì)?！芭f丘”猶“故園”，即“老家”。
[2]召募，這時已實(shí)行募兵制的“擴(kuò)（音廓）騎”。薊門，點(diǎn)明出塞的地點(diǎn)。其地在今北京一帶，當(dāng)時屬漁陽節(jié)度使安祿山管轄。
[3]這兩句模仿《木蘭詩》的“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轅”的句法。
[4]道周，即道邊。
[5]斑白，是發(fā)半白，泛指老人。居上列，即坐在上頭。
[6]酒酣，是酒喝到一半的時候。庶羞，即萊肴。白居易詩“人老意多慈”，老人送別，只希望小伙子能多吃點(diǎn)。
[7]別有贈，即下句的“吳鉤”。“別”字對上文“庶羞”而言。
[8]吳鉤，春秋時吳王闔閭所作之刀，后通用為寶刀名。深喜所贈寶刀，暗合自己“封侯”的志愿，所以“含笑”而細(xì)玩。
[9]洛陽東面門有“上東門”，軍營在東門，故曰“東門營”。由洛陽往薊門，須出東門。這句點(diǎn)清徵兵的地方。
[10]河陽橋在河南孟津縣，是黃河上的浮橋，晉杜預(yù)所造，為通河北的要津。
[11]大旗，大將所用的紅旗。《通典》卷一百四十八：“陳（陣）將門旗，各任所色，不得以紅，恐亂大將。”這兩句也是杜甫的名句，因?yàn)樽プ×耸挛锏奶蒯纾誓芗械乇憩F(xiàn)出那千軍萬馬的壯闊軍容，下句化用《詩經(jīng)》的“蕭蕭馬鳴”，加一“風(fēng)”字，覺全局部動，颯然有關(guān)塞之。
[12]幕，帳幕。列，是整齊的排列著。這些帳幕都有一定的方位和距離。
[13]因?yàn)橐逘I，所以各自集合各自的部隊(duì)。
[14]因軍今森嚴(yán)，故萬幕無聲，只見明月高掛無中。上句也是用環(huán)境描寫來烘托“令嚴(yán)”的。
[15]悲笳，靜營之號，軍令既嚴(yán)，笳聲復(fù)悲，故慘不驕。
[16]大將，指召募統(tǒng)軍之將?！版我Α蓖柏庖Α?，漢武帝時，霍去病為嫖姚校尉，嘗從大將軍衛(wèi)青出塞，故以為比。
[17]“古人”“今人”都指邊將說。重高勛，即貪圖功名?！段粲巍吩娝^“將帥望三臺”。因貪功名，故邊疆多事。
[18]邊將貪功，本該制止，偏又皇帝好武，所以說“豈知”。有怪嘆之意?！皝儭笔蔷d亙不斷。
[19]天地四方為“六合”，這里指全國范圍以內(nèi)，全國既已統(tǒng)一，便無出師必要，但還要孤軍深入，故用一“且”字。且，尚也。跟上句“已”字對照。
[20]遂使，于是使得。承上“且孤軍”來，貔，音琵，即貔貅，猛獸，這里比喻戰(zhàn)士。邊將貪功，人主好武，這就使得戰(zhàn)士們?yōu)榱私y(tǒng)治者的企圖而拼命。勇，是勇往：所聞，是指地方說的，即下文的“大荒”“玄冥”?！稘h書：張騫傳》：“天子（武帝）既聞大宛之屬多奇物，乃發(fā)間使，數(shù)道并出。漢使言大宛有善馬，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使壯上車令等持千金以請宛王善馬。”即此“所聞”二字的本意。
[21]大荒，猶窮荒，過去所謂“不毛之址”。
[22]《安祿山事跡》：“祿山包藏渦心，畜單于護(hù)真大馬習(xí)戰(zhàn)斗者數(shù)萬匹?！痹娋洚?dāng)指此。
[23]玄冥，傳說是北方水神，這里代表極北的地方。這兩句要善于體會，因?yàn)楸砻嫔虾孟袷菍实坌е?，其?shí)是諷刺，正如沈德潛說的：“玄冥北，豈可開乎？”
[24]上既好武，下自貪功，故奏捷日至?！锻ㄨb》二百一十七：“天寶十三載四月祿山奏擊奚破之，虜其王。十四載四月奏破奚、契丹?！?br />[25]點(diǎn)破“獻(xiàn)凱”只是虛報(bào)邀賞。兩蕃，是奚與契丹；靜無虞，本無寇警。
[26]漁陽：郡名，今河北薊縣一帶。其地尚武，多豪士俠客，故日豪俠地。
[27]遼海，即渤海，粳音庚，晚熟而不黏的稻。來東吳，來自東吳。
[28]周代封建社會把人分成十等：王、公、大夫、士、皂、輿、隸、僚、仆、臺。這里泛指安祿山豢養(yǎng)的爪牙和家僮。羅和練都有光彩，故曰“照耀”。這以上幾句，寫祿山濫賞以結(jié)人心?！锻ㄨb》（同上）：“天寶十三載二月，祿山奏所部將士勛效甚多，乞超資加賞，于是除將軍者五百余人，中郎將者二千余人。祿山欲反，故先以此收眾心也?！奔雌涫隆?br />[29]主將，即安祿山.天寶七載祿山賜鐵券，封柳城郡公：九載，進(jìn)爵東平郡王，節(jié)度使封王，從他開始。
[30]上都，指京師，即朝廷。凌，凌犯，目無朝廷。
[31]寫祿山一方面又用恐怖手段來俯制眾口，當(dāng)時本有人告安祿山反，玄宗為了表示信任，反將告發(fā)的人縛送祿山，因之“道路相目，無敢言者?！保ㄒ姟兜撋绞论E》）
[32]是良家子，故不肯從逆：出師多門，故能揣知主將心事。二句是下文張本，多門，許多門道，有多次意。
[33]益，是增益，“思”字照過去讀法應(yīng)作去聲，愁思，即憂慮，是名詞。
[34]所憂在國家，放覺身貴上不值一說。下二句正申“不足論”。
[35]躍馬，指身貴，兼含從軍意，劉孝標(biāo)《自序》：“敬通（馮衍）當(dāng)更始之世，手握兵符：躍馬食肉。”
[36]坐見，有二義：一指時間短促，猶行見、立見：一指無能為力，只是眼看著：這里兼含二義。長驅(qū)，言其易。河洛昏，指洛陽行將淪陷。當(dāng)時安祿山所部皆天下精兵。
[37]間讀去聲，間道歸，抄小路逃回家。
[38]這句直照應(yīng)到第一首。初辭家時，進(jìn)庶羞的老者，贈吳鉤的少年，都不見了，一切都完蛋了。
[39]惡名，是叛逆之名，祿山之亂，帶有民族矛盾性質(zhì)，這個士兵不肯背叛，是完全值得肯定的。
《后出塞五首》當(dāng)作于公元755年（唐玄宗天寶十四載）冬，安祿山反唐之初。目的在于通過一個脫身歸來的士兵的自述，大聲疾呼的揭露安祿山的反唐真相，叫唐明皇快快清醒過來，并指出養(yǎng)成祿山反叛的原因，即在于他自己的好大喜功，過寵邊將，以致祿山得以邊功市寵、形成養(yǎng)虎貽患。
【注釋】：
朝進(jìn)東門營，暮上河陽橋。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fēng)蕭蕭。
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
中天懸明月，令嚴(yán)夜寂寥。
悲笳數(shù)聲動，壯士慘不驕。
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杜甫的《后出塞》共計(jì)五首，此為組詩的第二首。本詩以一個剛剛?cè)胛榈男卤目谖牵瑪⑹隽顺稣麝P(guān)塞的部伍生活情景。
“朝進(jìn)東門營，暮上河陽橋。”首句交待入伍的時間、地點(diǎn)，次句點(diǎn)明出征的去向。東門營，當(dāng)指設(shè)在洛陽城東門附近的軍營。河陽橋，橫跨黃河的浮橋，在河南孟縣，是當(dāng)時由洛陽去河北的交通要道。早晨到軍營報(bào)到，傍晚就隨隊(duì)向邊關(guān)開拔了。一“朝”一“暮”，顯示出軍旅生活中特有的緊張多變的氣氛。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fēng)蕭蕭”，顯然已經(jīng)寫到了邊地傍晚行軍的情景。“落日”是接第二句的“暮”字而來，顯出時間上的緊湊；然而這兩句明明寫的是邊地之景，《 詩經(jīng)·小雅·車攻》就有“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句。從河陽橋到此，當(dāng)然不可能瞬息即到，但詩人故意作這樣的承接，越發(fā)顯出部隊(duì)行進(jìn)的迅疾。落日西照，將旗獵獵，戰(zhàn)馬長鳴，朔風(fēng)蕭蕭。夕陽與戰(zhàn)旗相輝映，風(fēng)聲與馬嘶相交織，這不是一幅有聲有色的暮野行軍圖嗎？表現(xiàn)出一種凜然莊嚴(yán)的行軍場面。其中“馬鳴風(fēng)蕭蕭”一句的“風(fēng)”字尤妙，一字之加，“覺全局都動，颯然有關(guān)塞之氣”。
天色已暮，落日西沉，自然該是宿營的時候了，“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兩句便描寫了沙地宿營的圖景：在平坦的沙地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成千上萬個帳幕，那些行伍中的首領(lǐng)，正在各自招集自己屬下的士卒。這里，不僅展示出千軍萬馬的壯闊氣勢，而且顯見這支部隊(duì)的整備有素。
入夜后，沙地上的軍營又呈現(xiàn)出另一派景象和氣氛?！爸刑鞈颐髟?，令嚴(yán)夜寂寥。悲笳數(shù)聲動，壯士慘不驕”，描畫了一幅形象的月夜宿營圖：一輪明月高懸中天，因軍令森嚴(yán)，萬幕無聲，荒漠的邊地顯得那么沉寂。忽而，數(shù)聲悲咽的笳聲（靜營之號）劃破夜空，使出征的戰(zhàn)士肅然而生凄慘之感。
至此，這位新兵不禁慨然興問：“借問大將誰？”──統(tǒng)帥這支軍隊(duì)的大將是誰呢？但因?yàn)闀r當(dāng)靜營之后，他也懾于軍令的森嚴(yán)，不敢向旁人發(fā)問，只是自己心里揣測道：“恐是霍嫖姚”──大概是象西漢嫖姚校尉霍去病那樣治軍有方、韜略過人的將領(lǐng)吧！
從藝術(shù)手法上看，作者以時間的推移為順序，在起二句作了必要的交待之后，依次畫出了日暮、傍黑、月夜三幅軍旅生活的圖景。三幅畫都用速寫的畫法，粗筆勾勒出威嚴(yán)雄壯的軍容氣勢。而且，三幅畫面都以邊地曠野為背景，通過選取各具典型特征的景物，分別描摹了出征大軍的三個場面：暮野行軍圖體現(xiàn)軍勢的凜然和莊嚴(yán)；沙地宿營圖體現(xiàn)軍容的壯闊和整肅；月夜靜營圖體現(xiàn)軍紀(jì)的森嚴(yán)和氣氛的悲壯。最后用新兵不可自抑的嘆問和想象收尾。全詩層次井然，步步相生；寫景敘意，有聲有色。故宋人 劉辰翁贊云：“其時、其境、其情，真橫槊間意，復(fù)欲一語似此，千古不可得”（《杜詩鏡銓》卷三引）。
(崔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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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欽止曰：天寶十四載三月壬午，安祿山及奚契丹戰(zhàn)于潢水，敗之。故有《后出塞五首》，為出兵赴漁陽也。今按末章，是說祿山舉兵犯順后事，當(dāng)是天寶十四載冬作。
男兒生世間①，及壯當(dāng)封侯②。戰(zhàn)伐有功業(yè)③，焉能守舊丘④。召募赴薊門⑤。軍動不可留⑥。千金裝馬鞭⑦，百金裝刀頭⑧。閭里送我行⑨，親戚擁道周⑩。斑白居上列(11)，酒酣進(jìn)庶羞(12)。少年別有贈(13)，含笑看吳鉤(14)。
（首章，記應(yīng)募之事。上八，從軍者喜 于立功。下六，送別者壯其行色?！抖乓堋罚赫俑八E門者，祿山也，勢已盛而逆未露，且以重賞要士，故壯士喜功者，樂于從之。其裝飾之盛，餞送之勤，與前出塞大不同矣。老者慈愛，唯贈飲食；少年英銳，故贈吳鉤。含笑者，受而會意也。）
①魏文帝樂府：“男兒居世，各當(dāng)努力?！崩盍暝姡骸叭松皇篱g。”②《論語》：“及其壯也?！焙鬂h班超嘗投筆嘆曰：“當(dāng)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封侯?！雹邸妒酚洝敳邆鳌罚骸翱梢詰?zhàn)伐攻擊。”又《鄒陽傳》：“功業(yè)復(fù)就于天下?！雹?鮑照詩：“去鄉(xiāng)三十載，復(fù)得還舊丘?！薄稄V雅》：“丘，居也?！雹荨秴侵尽O策傳》：“召募得數(shù)百人?！薄兑唤y(tǒng)志》：古薊門關(guān)，在今順天府薊州?！端?jīng)注》：武王封堯后于薊，城內(nèi)西南隅有薊丘，因名薊門。⑥《后漢·光武紀(jì)》：“時不可留?！雹摺段骶╇s記》：武帝時，身毒國獻(xiàn)連環(huán)羈，皆以白玉作之。瑪瑙石為勒，白光琉璃為鞍。鞍在暗室中，常照十余丈，如晝?nèi)铡Ｗ允情L安始盛飾鞍馬，竟皆雕鏤，或一馬之飾，直百金。樂府《木蘭詩》：“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又：“西市買馬鞭，南市買轡頭?！雹唷妒酚洝り戀Z傳》：“寶劍值百金?！惫沤^句：“何當(dāng)大刀頭?！雹帷秶摺罚罕O(jiān)門閭里?！洞笏就健罚何寮覟楸龋灞葹殚??！端烊恕罚何寮覟猷?，五鄰為里，閭里皆二十五家，鄉(xiāng)謂之閭，遂謂之里。二十五家共有巷，巷首有門。陶潛詩：“慷慨送我行?！雹狻妒酚洝ゐ趥鳌罚呵f賈謝曰：“不佞大夫親戚送之，故留?！薄对姟罚骸坝袞m之杜，生子道周?！泵O曰：“周，曲也?！?11)《古樂府》：“斑白居上頭?！?12)《韓非子》：“酒酣，靈公起。”《儀禮》：上大夫，庶羞二十品。(13)《史記·季布傳》：少年藉其名以行?！锻ㄨb》：王猛謂 慕容垂曰：“今當(dāng)遠(yuǎn)別，何以贈我？”垂解佩刀贈之。(14)《世說》：王公含笑看之?！秴窃酱呵铩罚宏H閭命于國中作金鉤，令曰：“能為善鉤者賞百金。”有人殺其二子，以血釁金成二鉤，獻(xiàn)之。王曰：“何以異于眾鈞乎？”鉤師呼二子名：“ 吳鴻、扈稽，我在此，王不知汝之神也?！甭暯^于口，兩鉤俱飛，著父之胸。吳王大驚，賞之百金?！秴嵌假x》：“吳鉤趙棘，純鉤湛盧?！?br>
其二
朝進(jìn)東門營①，暮上河陽橋②。落日照大旗③，馬鳴風(fēng)蕭蕭④。平沙列萬幕⑤，部伍各見招⑥。中天懸明月⑦令嚴(yán)夜寂寥⑧。悲笳數(shù)聲動⑨，壯士慘不驕⑩。借問大將誰(11)，恐是霍嫖姚(12)。
（章記在途之事。上六薄暮景事，下六夜中情景。上言軍容之整肅，下言軍令之森嚴(yán)。【 張綖注】將似霍嫖姚，蓋武皇開邊，而去病勤遠(yuǎn)，故托言之。《杜臆》：前篇言唾手封侯，何等氣魄，至此慘不驕矣，束于軍法故也。）
①【錢箋】 阮籍詩：“步出上東門?！薄跺居钣洝罚荷蠔|門，洛陽東面門也，后又改為東陽門?！锻ㄨb注》：上東門之地，唐為鎮(zhèn)。②【 盧注】祿山反范陽，封常清議斷河陽橋，則知前此募兵赴軍前，必由河陽橋去?！洞呵铩罚禾焱踽饔诤雨?。鄭曰：河陽，洛邑也?！锻ǖ洹罚汉雨柨h，古孟津，后亦曰富平津，跨河有浮橋，即杜預(yù)所建?！对涂たh志》：河陽浮橋，駕黃河為之，以船為腳，竹■亙之?！兑唤y(tǒng)志》：河陽橋，在閿鄉(xiāng)縣西門外河水濱。 王粲詩：“朝發(fā)鄴都橋，暮濟(jì)白馬津。”③ 謝惠連詩：“落日隱櫩楹?！薄稘h書》顏?zhàn)ⅲ骸镑?，大將之旗。”④《詩》：“蕭蕭馬鳴。” 荊軻歌：“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薄抖乓堋罚骸睹姟肥捠?，原非馬鳴聲，此加一風(fēng)字，更為爽豁。⑤ 范云詩：“平沙斷還續(xù)。”《漢書注》：幕府者，以軍幕為義，軍旅無常居止，故以帳幕言之。⑥《史記·李廣傳》：廣行無部伍行陣。趙曰：士卒多則將各有一幕，故一部伍之人，各相招認(rèn)以居幕也。⑦梁武帝《邊秋詩》：“秋月出中天?！毕嗳纭堕L門賦》：“懸明月以自照兮。”⑧《楚辭》：“■■兮收潦而水清?！敝熳幼ⅲ骸啊觥雠c寂寥同?！雹帷稑窌罚汉账朴v篥而無孔。 王融詩：“夜夜聞悲笳?！倍艙础扼召x序》：“笳者，李伯陽入西戎所作也?！雹?王褒碑文：“壯士志驕，時觀投石?！?11)《漢·高帝紀(jì)》： 王問“魏大將誰也？”《唐書》：祿山入朝，奉封稱旨，進(jìn)驃騎大將軍。(12)《史記》：霍去病善騎射，為剽姚校尉。顏?zhàn)ⅲ骸捌币Γ瑒偶仓??！?胡仔曰：《漢書》嫖姚，服虔音飄飖，師古音嫖，頻妙切；姚，羊召切。荀悅《漢紀(jì)》又作票飖，杜詩每作平聲用，蓋取服音耳?！局熳ⅰ苛菏捵语@《日出東南隅行》押霄字韻，而云：“漢馬三萬匹，夫婿仕飄姚。”周 庾信《畫屏風(fēng)》詩押飄字韻，末云：“寒衣須及早，將寄霍嫖姚?！眲t二字作平聲用，在公前已然矣。許彥周曰：詩有力量，如弓之斗力，未挽時，不知其難也。及其挽之，力不極處，分寸不可強(qiáng)，若《出塞》曲云：“落日照大旗，馬鳴風(fēng)蕭蕭，悲笳數(shù)聲動，壯士慘不驕?！庇帧栋税А吩姡骸叭觋栕尩圩?，眉宇真天人。虬髯似太宗，色映塞外春。”此等力量，不容他人到。
其三
古人重守邊①，今人重高勛②。豈知英雄主，出師亙長云③。六合已一家④，四夷且孤軍⑤。遂使貔虎士⑥，奮身勇所聞⑦。拔劍擊大荒⑧，日收胡馬群⑨。誓開玄冥北⑩，持以奉吾君(11)。
（三章，譏邊將生事也。各四句轉(zhuǎn)意。當(dāng)時朝廷好大，以致邊將邀功，曰豈知、曰遂使，正見上行下效也。未言辟士奉君，蓋逢君之惡，禍及生民矣?！抖乓堋罚骸敖袢酥馗邉住?，此效尤霍嫖姚者，其奮身賈勇，蓋聞主上意旨而起也。）①《史記》：蒙恬曰：“臣將三十萬眾以守邊。”②《后漢·二十八將論》：“寇、鄧之高勛，耿、賈之鴻烈。”③《左傳》：“出師于東門之外?！滨U照《蕪城賦》：“崪若斷岸，矗似長云。”④《過秦論》：“以六合為家?！薄队洝罚骸笆ト四鸵蕴煜聻橐患??！雹荨稘h書》：“春秋有道，守在四夷。”唐太宗《問答》：“昔光武以孤軍，當(dāng)王莽百萬之眾?！雹蕖稌罚骸盎富福缁⑷珲??！滨?，豹屬，出貉國，一名執(zhí)夷。⑦《史記》：李陵長思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⑧《叔孫通傳》：“群臣拔劍擊柱。”《吳都賦》：“出乎大荒之中。”⑨《安祿山事跡》：祿山包藏禍心，畜單于護(hù)真大馬習(xí)戰(zhàn)斗者數(shù)萬匹，已八九年矣。《漢書》：“胡馬不窺于長城?！雹狻冻o》：“歷玄冥以邪征?！薄痘茨献印罚骸氨狈?，水也，其帝顓頊，其佐玄冥。”(11)《左傳》：“我亦能事吾君?！?br>
其四
獻(xiàn)凱日繼踵①，兩蕃靜無虞②。漁陽豪俠地③，擊鼓吹笙竽④。云帆轉(zhuǎn)遼海⑤，稉稻來東吳⑥。越羅與楚練⑦，照耀輿臺軀⑧。主將位益崇⑨，氣驕凌上都⑩。邊人不敢議(11)，議者死路衢(12)。
（四章，刺將驕欲叛也。在八句一斷。當(dāng)邊庭無警，恣意歡娛，濫賞以給軍心，而嚴(yán)刑以箝眾口，祿山叛逆之勢成矣?！抖乓堋罚骸矮I(xiàn)凱日繼踵”承上奉吾君來。氣凌上都，明有無君之心，特帝未之知耳。）①《周禮》：大司樂，王師大捷，則令奏凱樂。劉庭芝詩：“獻(xiàn)凱歸京師?！薄妒酚洝し额鳌罚骸袄^踵取卿相?！雹凇局熳ⅰ俊杜f唐書》：奚與契丹兩國，常遞為表里，號曰兩蕃。據(jù)《新書·安祿山傳》：天寶四載，奚契丹殺公主以叛祿山。八月，祿山紿契丹諸酋，大置酒，毒焉，既酣，悉斬其首，獻(xiàn)馘闕下?！锻ㄨb》：十三載，祿山奏擊破奚契丹，擄其王李日越。十四載，奏破奚契丹。此所謂靜無虞也。《詩》：“無貳無虞?！雹邸稘h書·地理志》：漁陽郡，秦置，屬幽州。朱叔元書：奈何以區(qū)區(qū)漁陽，結(jié)怨天子。《前漢·萬君章傳》：“街里各有豪俠。”④左太沖詩，“北里擊鐘鼓，南里吹笙竽?！雹荨稄V成頌》：“張?jiān)品┪U疇?！边|東，南臨渤海，故曰遼海?；笢乇恚骸肮軐幹|海?！薄局熳ⅰ亢＿\(yùn)，當(dāng)始于隋大業(yè)中?！侗笔贰碜o(hù)兒傳》：遼東之役，護(hù)兒率樓船指滄海，入自浿水，時護(hù)兒從江都進(jìn)兵，則當(dāng)出成山大洋，轉(zhuǎn)登萊，向遼海也。唐太宗屢討高麗，舟師皆出萊州，其餽運(yùn)當(dāng)從隋故道。 駱賓王《討武墨檄》云：“海陵紅粟，倉儲之積靡窮?！鄙w隋 唐時，于揚(yáng)州置倉，以備海運(yùn)餽東北邊。祿山鎮(zhèn)范陽，蕃漢士馬，居天下之半，江淮輓輸，千里不絕。所云“云帆轉(zhuǎn)遼海”者，自遼西轉(zhuǎn)餽北平也。⑥ 左思《蜀都賦》：“稉稻莫莫?！庇衷姡骸爸救魺o東吳?！雹摺短茣罚涸街萃霖暬ㄎ膶毣ǖ攘_?！蹲髠鳌罚撼灌嚵螏浗M甲三百，被練三千，以侵吳。注：組甲，漆甲為組文。被練，練袍。 沈約詩：“ 朱光浮楚練。”⑧又詩：“綠幘文照耀?！薄蹲髠鳌罚菏砍荚?，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⑨《唐書》：天寶十三載，祿山奏前后立功將士，請超三資告身。于是超授將軍五百余人，中郎將三千余人。所謂照曜輿臺也。《唐書》：天寶七載，祿山賜鐵券，封柳城郡公。九載，進(jìn)爵東平郡王。所謂主將益崇也。⑩凌上都，指長安?！段鞫假x》：“作我上都?！?11)《祿山事跡》：祿山自歸范陽，逆節(jié)漸露，使者至，稱疾不迎，成備而見之，無復(fù)臣禮?；蜓缘撋椒凑?，帝必縛送之，道路相目，無敢言者。(12) 曹植詩：“豺狼當(dāng)路衢?！薄稜栄拧罚骸耙贿_(dá)為道路，四達(dá)為衢?！秉S生曰：前二章，諷明皇黷武無厭，后二章，諷明皇養(yǎng)虎貽患，皆借征戍之辭以達(dá)之。剴切悲痛，深得風(fēng)人之旨。
其五
我本良家子①，出師亦多門②。將驕益愁思③，身貴不足論。躍馬二十年④，恐孤明主恩⑤。坐見幽州騎⑥，長驅(qū)河洛昏⑦。中夜間道歸⑧，故里但空村⑨。惡名幸脫免⑩，窮老無兒孫(11)。
末章，褒軍士之不從逆者。此在六句分截。良家子，則頗知忠義矣，故不圖身貴，唯恐負(fù)國。至于逃籍而歸，妻孥被戮，真能不孤主恩矣?！抖乓堋罚耗┱屡c首章相關(guān)，前之冀封侯者，志在立功，此之脫惡名者，志在立節(jié)。當(dāng)時附賊者眾，而獨(dú)有此一人在其間，此綱常所以不墜，公特表而出之，以為萬世訓(xùn)。《東坡志林》曰：將校有此一人，而不知其姓名，可恨也。①《李廣傳》：“廣以良家子從軍?！?薛道衡詩：“我本良家子?！雹凇锻趺鳌罚骸白怨懦鰩熤?，未嘗有也?！雹邸蹲髠鳌罚骸皶x政多門?！薄妒酚洝罚核瘟x曰：“戰(zhàn)勝而將驕卒惰者敗?！?秦嘉詩：“愁思難為數(shù)?！雹堋恫虧蓚鳌罚骸败S馬疾驅(qū)，四十三年足矣?！雹堇盍陼骸傲觌m孤恩，漢亦負(fù)德?！?江淹詩：“青紫明主恩?！雹?陳子昂詩：“坐見秦兵壘?！碧品蛾枺瑢儆闹??！兜撋绞论E》：祿山起兵反，馬步相兼十萬，鼓行而西。⑦ 陳琳書：“長驅(qū)山河，朝至暮捷?！薄短茣罚禾焓沂妮d，安祿山陷河北諸郡，十二月陷東京。河南洛陽，即東都之地。《南都賦》：“據(jù)彼河洛?！雹唷短A相如傳》：“使人奉璧間道而馳歸?！弊ⅲ骸伴g，空也，投空隙而行也?！雹狨U照詩：“去國還故里?！鄙蚓荚姡骸翱沾逵喙拍??！雹狻妒酚洝ど叹齻髡摗罚骸白涫軔好谇亍！薄肚皾h·馮參傳》：“今被惡名而死?！?11)《漢書·游俠傳》：樓護(hù)曰：“ 呂公以故舊窮老，托身于我?！绷喝恕墩蹢盍琛罚骸鞍⑵挪患夼堑脙簩O抱?！睆埥炘唬骸蹲髠鳌罚罕q火也，不戢自焚。前四章，著明皇黷武不戢，過寵邊將，啟其驕恣輕上之心，末章，直著祿山之叛，以見明皇自焚之禍也。
又曰：《前出塞》言哥舒翰西征之役，其辭悲?！逗蟪鋈费园驳撋奖狈ブ畮煟滢o樂。悲則猶有苦兵畏亂之思，樂則至于喜亂而佳兵矣。祿山將叛，濫賞士卒，人趨于利，上破國而下覆宗，不祥莫大焉。
錢謙益曰：《前出塞》為征秦隴之兵，赴交河而作?！逗蟪鋈窞檎鳀|都之兵，赴薊門而作。朱鶴齡曰：前是哥舒貪功于吐蕃，后是祿山構(gòu)禍于契丹。劉后村克莊曰：前后《出塞》十四篇，筆力高古，可與《古詩十九首》并傳。黃生曰：兩蕃雖靜，祿山繼反，但備陳其事，而諷刺自見，雖不及十九首之婉篤，要皆自成氣候，不受去取也。
-----------仇兆鰲《杜詩詳注》-----------
《后出塞五首》組詩敘寫開元（713—741）天寶（742—756）年間一位軍士從應(yīng)募赴軍到只身脫逃的經(jīng)歷，通過一個人的遭遇深刻反映了天寶之變的“釀亂期”的歷史真實(shí)。
自開元中玄宗改府兵制為募兵制，兵農(nóng)分離，出現(xiàn)了職業(yè)兵。德宗時李泌論募兵制是禍亂的根源，說這種應(yīng)募的兵士，既非土著，又無宗族，重賞賜而輕生。《后出塞五首》主人公正是這樣一個應(yīng)募者形象。一無牽掛的漢子，樂意當(dāng)兵吃糧。詩中提到相贈吳鉤的“少年”，當(dāng)屬唐詩中常常寫到的少年游俠一類人物。物以類聚，此詩主人公也應(yīng)是這一類人物。組詩第一首系主人公自敘應(yīng)募動機(jī)及辭家盛況；第二首敘赴軍途中情事，尚歸美主將；第三首是詩人的議論；第四首則揭露薊門主將的驕橫；第五首則寫逃離軍旅的經(jīng)過。此組詩的突出成就，便在塑造了一個“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形象”。對此詩的賞析，便應(yīng)圍繞這一中心來進(jìn)行。
一度懷著功名萬里雄心的軍士后來逃歸，其逃離的動機(jī)，詩中說得很清楚，是由于他在薊門軍中看到“主將”（當(dāng)指安祿山）日益驕橫、目中無君，而朝廷一味姑息養(yǎng)奸“主將位益崇，氣驕凌上都，邊人不敢議，議者死路衢”，自己本為效忠國家而來（“誓開玄冥北，持以奉吾君”），不料卻上了“賊船”，“坐見幽州騎，長驅(qū)河洛昏”，因而三十六計(jì)，走為上計(jì)了。
詩一開始就講得很明白，主人公赴邊的目的就是追求“封侯”，“首章便作高興語，往從驕帥者，賞易邀，功易就也?！保ㄆ制瘕垼┐巳苏堑谌姿^“重高勛”的“今人”、“奮身勇所聞”的“貔虎士”中的一員。“拔劍擊大荒，日收胡馬群；誓開玄冥北，持以奉吾君”，也正屬于這類人物的夸耀口吻。從第一首“男兒生世間，及壯當(dāng)封侯”到第五首“躍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的表白，可見主人公求取功名封賞的思想是一貫的，并未發(fā)生何種轉(zhuǎn)變。“古人重守邊”六句，不能理解為詩中人思想的轉(zhuǎn)變，而只能理解為詩人自己對時事的評議，或者說它們恰恰是詩人對筆下人物思想、行動的一種批判。說這是杜甫微露本相的地方還不夠，應(yīng)該說這是作者直接激揚(yáng)文字，站出來表態(tài)。這種夾敘夾議的手法，在杜甫詩中原是并不罕見的。
據(jù)《通典》稱：“國家開元天寶之際，宇內(nèi)謐如，邊將邀寵，竟圖勛伐，西陲青海之戍，東北天門之師，磧西怛羅之戰(zhàn)，云南渡滬之役，沒入異域數(shù)十萬人，向無幽寇內(nèi)侮，天下四征未息，離潰之勢，豈可量邪！”當(dāng)時的邊境戰(zhàn)爭，唐玄宗好戰(zhàn)固然是一個原因；兵制的改變，也同樣是個重要原因。府兵原是寓兵于農(nóng)的一種兵制，將帥不能擁兵自重，故唐朝前期沒有武夫割據(jù)事件。而募兵之行，誠如李泌所說，應(yīng)募兵士多是不事生產(chǎn)的亡命之徒，他們貪功重賞，形成軍中好戰(zhàn)心理。上自朝廷，下至士兵，互相影響，正是“豈知英雄主，出師亙長云。六合已一家，四夷但孤軍。遂使貔虎士，奮身勇所聞?！睂η治赅弴呐d趣隨戰(zhàn)爭的進(jìn)行愈來愈濃厚，野心的將帥也就得到長成羽翼的機(jī)會。
《后出塞五首》就藝術(shù)地再現(xiàn)了這一特定時代的歷史生活。詩中主人公正是募兵制下一個應(yīng)募兵的典型形象。他既有應(yīng)募兵通常有的貪功戀戰(zhàn)心理，又有國家民族觀念。他為立功封爵而赴邊，又為避叛逆的“惡名”而逃走。組詩在歡慶氣氛中開頭，凄凄涼涼地結(jié)尾，是一出個人命運(yùn)的悲劇。
